寶釵在太子府住了幾日,這日又從黛玉處回到居所,屋中陳設簡陋,幾案旁擺著一盞未曾點燃的油燈,燈芯早已泛黃,似乎久未有過生機。
她靜靜坐下,手指捻著衣袖上的一片薄紗,紗料粗糙得幾乎割手,仿佛無時無刻提醒著她自己如今的卑微和潦倒。
“昔日春風得意,如今卻淪落至此,命運可真是譏誚人。”
她自嘲地笑了一聲,笑容卻比淚水更顯淒涼。
趙嬤嬤從外頭走進來,將一碗用粗瓷碗盛的清湯放在桌上︰
“薛姑娘,今日廚房又寬裕了些,額外煮了些青菜湯,奴婢給您送來了。”
寶釵抬眼看了看碗中的三兩菜葉,心中悄悄嘆息一聲。
她不禁想起黛玉方才與她講話時,那一雙潔白如玉的手輕輕搭在自己手上的情景,黛玉手上戴的玉鐲價值連城,光鮮亮麗,仿佛在每時每刻都提醒著人她如今的尊貴身份。
寶釵低頭端起湯,卻在入口時停了停。重新放下碗,她輕聲說道︰
“辛苦嬤嬤了,這湯,我放著便好。”
趙嬤嬤察覺她沒有胃口,咂了咂嘴,嘆道︰
“哎呀,薛姑娘,怎麼就成了如今這地步……
奴婢是看不過去,也只能盡力幫襯著,只是太子殿下說了,你事情沒辦好,就算是太子妃的親戚也要公事公辦,若日後姑娘若能博個更好去處,那就也就不必在這里受苦了……
還有薛姑娘這事可不興告訴太子妃的,若是影響了太子夫婦的夫妻感情,那可是大罪。”
“嬤嬤說得是。”寶釵淡淡應了一聲,眸中卻黯然收起諸多情緒。
是在博一條好去處,還是殺出一條生路?
她自己也說不清。
深夜,寶釵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觸目所及,滿室寂寞,薄薄的窗紙在夜風中瑟瑟作響。
寶釵躺在硬木床上,時而輾轉時而仰面望向曠遠無垠的夜空,仿佛那一片星海中能尋到自己迷失的方向。
夜風徐徐,鑽進衣衫,恍若她曾在北地的流放歲月。
她閉上眼楮,腦海中驀然浮現出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寒風凜冽,手指幾乎凍僵,她卻不得不一針一線地縫補衣裳,往返于縣衙與銀莊之間,只為那微薄的月錢。
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被命運這般揉搓至泥濘之底。
一想到黛玉,寶釵心底又涌上了陣陣酸澀與怨惑。
那雙如玉的小手,那從容而不疾的語調,那無須諂媚討好便可自然流露的光芒,哪怕再虛偽,竟也讓人如此羨慕。她努力壓制著心頭的各種情緒,努力壓制著那一絲絲的不甘。
隨著夜色漸深,寂靜的屋子里只剩下她的淺淺呼吸聲。忽然間,窗外傳來低聲耳語,那是有人在院中探听。
寶釵陡然坐起,小心地潛步至窗前。她的心跳極速加快,努力使呼吸維持平穩。
她知道,在這太子府中,不論外表如何平靜富麗,暗地里卻有多少人為了各自利益時刻窺探,所有人都仿佛在暗流之中游弋。
“你說,薛姑娘究竟在拿流放地落奴籍里待了多久才被放出來?”一個低沉的女聲問道。
“听說是三年呢。在那地界兒,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還能這般體面回來。”
另一個尖細的聲音應答著,“不過就是個干髒活的,再抬不起什麼波瀾。”
“哎,看她那樣子,也是日子過得不順暢,可是身邊有太子妃幫襯著,興許還真能東山再起。”低沉的聲音低低說著。
寶釵屏息凝神,一顆心仿佛在胸腔里反復墜落,她隱忍地握緊窗台,她的生命不該終此一生于暗中繁星浩瀚處無名地隕落,她要抓住太子手中的這根救命稻草,為自己贏得一席之地。
她在太子府內的日子,往往晦暗不明,今日的遭遇讓她再次認清,若不與命運搏斗,便只有被命運如冰冷吞噬。
她心中的野火愈發燒得熾烈,堅定地燃燒著那份希望和渴求,她不得不為自己綢繆。
翻身躍下床,她匆匆穿好衣袍,推開房門,朝外走去,深夜無眠的長廊幽深而靜寂,仿佛她內心不甘的寫照。
當拂曉白光漸漸在窗外熹微亮起之時,寶釵已經在太子的書房門前整肅衣裝,她微微吸氣,心中給自己打氣。無論如何,不能就此放手。
門開了,一個年輕的管事輕聲問道︰“薛姑娘,這麼早就過來了?”
“請通稟太子殿下,薛寶釵求見。”她語聲堅定,努力壓制著內心的激蕩。
不多久後,管事示意她進入。她輕步逐間而入,太子衣袍華貴,高坐于案幾後方,神色溫淡地注視著她。
“薛姑娘,可有什麼事情?”太子的聲音如輕柔的水流,引導著她走向命運的深淵。
寶釵心中一片安定,她凝視著他,沉聲說道︰“殿下,今夜我深思熟慮,反復思忖,若得殿下相助,我必竭盡所能為殿下效力。”
“哦?”太子用折扇輕輕敲著手心,面帶興趣,絲毫沒有垂憐的樣子,“薛姑娘何故如此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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