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心頭一震，湘雲那低語如針般刺入她胸口，細細密密的痛在心底蔓延。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
銅鏡里，湘雲的目光依舊空洞，仿佛那些曾經的姐妹情誼、園子里嬉笑打鬧的日子，都被風吹得無影無蹤。
她只能輕嘆一聲，握住湘雲的手，掌心的冰涼讓她心底又是一顫。
“湘雲……”黛玉的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
“若你願意，我……我和甦旭，總能為你尋一處安穩的去處。”
湘雲聞言，唇角微微一扯，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她抽回手，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玉簪，插進發間，動作優雅卻帶著幾分刻意的疏離。
“林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這世上，哪有什麼真正的安穩？史家沒了，賈家也沒了，我一個被青樓糟蹋過的女子，還能指望什麼？”
這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得黛玉心頭猛地一沉。
她想起自己奔波于京中為甦旭求情時，那些冷眼與嘲諷，不也曾讓她幾乎崩潰？
可她終究還有甦旭，終究還有一線生機，而湘雲……她咬緊下唇，強壓住眼底的濕意，柔聲道︰“你別這麼說，總會有法子的。”
湘雲卻只是搖了搖頭，起身走到窗前，推開窗欞。
秋風卷著落葉吹進來，帶著絲絲涼意。
她背對著黛玉，聲音低沉︰“法子？林姐姐，你是沒見過青樓里的日子。
你對我實有再造之恩，我落難許久，往日的舊親竟然只有你還記得我。
那地方，能把人的魂都磨沒了。
我如今能坐在這里，已是僥幸旁的，我不敢想，也不想再去爭。”
黛玉還想再說些什麼，門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甦旭的貼身小廝阿福推門而入，臉上帶著幾分焦急︰
“林姑娘，爺請您趕緊去前廳！宮里來人了，說是有要緊事！”
黛玉一愣，宮里來人？
她下意識看了湘雲一眼，卻見她依舊站在窗前，背影孤寂，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她心底一緊，匆匆起身，對湘雲道︰
“我去去就回，你……你先歇著。”
湘雲沒有回頭，只淡淡“嗯”了一聲。
黛玉無奈，只得跟著阿福快步離開，留下屋子里一片沉寂。
前廳內，光線透過雕花窗欞斜斜照入，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甦旭一襲玄色錦袍端坐于主位，暗色的衣裳襯得他愈發沉穩，眉宇間卻隱約透出幾分銳利之氣。
廳中央，一位面白無須的內侍手捧明黃卷軸，微微躬身站著，面上雖是恭敬之色，卻不時流露出幾分居高臨下的傲然。
黛玉踏入廳內的一瞬間，便察覺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同尋常的凝重。
她不動聲色地環顧四周，目光落在甦旭身上。
他正襟危坐，目光卻並未看向她，而是微微垂眸，似在思索什麼。
黛玉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旁，剛站定，便听那內侍用尖細的嗓音高聲道︰
“林氏黛玉接旨！”
這突如其來的宣告令黛玉心頭一緊，下意識地跪下身去，裙擺在地磚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內侍展明黃色聖旨，宣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林氏黛玉，溫婉賢淑，德才兼備，特賜封為一品誥命夫人，賜金百兩，玉如意一對，欽此！”
這番話如同晴天霹靂，在黛玉腦海中炸響。
她愣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一品誥命夫人？
這突如其來的恩賜讓她難以置信，她下意識地側過頭，看向一旁的甦旭。
他眉頭緊鎖，目光閃爍，眼底深處似乎有一絲復雜的情緒在翻涌。
黛玉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安的感覺涌上心頭。
內侍宣讀完聖旨，滿臉堆笑地將卷軸遞到黛玉面前︰
“甦夫人，恭喜恭喜！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
黛玉顫抖著接過聖旨，指尖觸踫到那冰涼的絲綢卷軸，心中愈發慌亂。
甦旭如今確實官居一品，但一般來說，如此年輕的官員，都會先為母親請封誥命。
而他以前的嫡母與他關系惡劣，必然不會願意給他嫡母王氏請封。
若無母親，給妻子請封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如今他父親已經休掉了王氏，將妾室扶正。
越過父親那已經扶正的正室，直接讓妻子受封一品誥命，這其中的風險不言而喻。
一旦被人彈劾，一個“不孝”的罪名便足以讓他身敗名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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