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站後，周衛紅問了許多人才坐上回去的大巴，趕到鎮上已經是下午。
踏上熟悉的故土，周衛紅眼淚汪汪的看著一切。
她熟門熟路的去商店買了一瓶二鍋頭和一些奶糖，又去飯店稱了點熟食，挎著包袱，拎著網兜找到牛車集合地，想找一輛能回村的牛車。
她正東問西問的打听著距離，卻不想一道熟悉的聲音喊了她一嗓子。
“衛紅，衛紅？是你嗎？你咋一個人回來了？你娘和你哥嫂呢？”
老張叔正雙手攏在袖口里，凍得直來回跺腳。
這天寒地凍的帶著村里人來鎮上置辦一趟年貨不容易，誰都得買全乎了才往回走。
他抬眼一看，瞅見一道熟悉的身影，雖然穿著像城里人，但拿東西的架勢一看就是鄉里人。
等人轉過身時，老張叔看了一眼又一眼，才敢不確定的喊出聲。
“老張叔，你回村嗎？俺想回趟家。”
“孩子真是你呀，你一個人回來的？家里其他人呢？衛國和曼妮呢？”老張叔往後望了又望，沒再看見熟悉的人。
“俺哥嫂還在城里，俺嫂子得上班，俺娘偷摸做了個小生意，俺哥在家看孩子，俺一個人回來的。”
“啥？那大老遠的路，他們也放心你一個小姑娘回村？吃飯了沒？是不是餓了一路肚子？今晚去俺家，俺讓你老張嬸給你包餃子吃，晚上也睡俺家。回家冷冷清清的，何況你家也沒摟柴，屋里冷冰冰的，可不能住人。”
老張叔心疼的看著周衛紅，大半年沒見，模樣沒變，但怎麼感覺可憐兮兮呢？
陸續有村里人過來集合，大家剛看見周衛紅時還都很好奇，紛紛圍著她問東問西。
直到牛車要回村時，才注意到只有她一個人，其他周家人沒見人影。
“衛紅，咋就你一個人呢？你娘和哥嫂呢？回來過年不？”
“對呀！今年你家回來過年不？你嫂子曼妮上班沒？咱村的知青都參加高考了，你哥嫂呢？”
“考的還不錯呢！尤其何躍進和王春榮，兩人考上師範了，出來包分配，直接吃國家飯。”
“這你就不懂了，考上大學都包分配，衛紅，俺說的對不？”
……
周衛紅被夾在她們中間，淨賠著笑臉，卻沒發一言。
直到坐在車末尾的周大嫂不屑的輕呼一聲︰“切……周衛紅你是不是被林家人趕回來了？人家不想養你這個閑人，嫌你在家吃白飯？”
從上次周家女人為了林曼妮胖揍了她一頓，連帶著周大川都好久沒搭理自己。
若不是當時肚里還揣著一個娃，只怕真會被休棄回娘家，這也讓周大嫂記恨上了周家人。
眼看著他們跟林曼妮進城享清福，更是氣的她牙根疼，這次好不容易找到機會，不得狠狠還回來！
“你才吃白飯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咋滴？又皮癢癢了，想讓俺大川哥揍你？”
周衛紅白她一眼，若不是看她懷里還抱著一個孩子，非跟她好好掰扯會兒。
“你們周家攀上林家，也算值了！連你哥的瘸腿都能治好，還多你一個吃白飯的人嗎？當人小姑子的，臉皮厚的跟著住進嫂子娘家，也就你周家人做的出，換做俺們，臉皮可沒那麼厚。俺怕被人戳脊梁骨，罵俺男人吃軟飯！”
周大嫂的一番陰陽怪氣，瞬間讓牛車上熱絡的氛圍降到冰點，一個個嫂子大娘紛紛躲在兩邊，生怕被傷及無辜，“血”濺一臉。
“俺家吃軟飯，也比你吃里扒外的強，偷自家的糧食貼補娘家，餓死自家孩子養著佷子，傻子才會那麼做。腦子灌大糞了，又臭又傻，活該挨打！”
周衛紅絲毫沒顧及臉面，把這幾天心里憋的火氣，一股腦沖著周大嫂發出來，听的其他人硬憋著笑，不敢吭聲。
“你這小丫頭！咋說話呢？你家里人沒回來，這次俺放過你，別讓村里人以為俺欺負你。再敢揭俺短處，俺不饒你！”
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
周衛紅年歲比她小，又是她先挑的頭，周大嫂沒敢再多言語，摟著孩子換了方向坐著，沒再跟她硬踫硬。
看她這樣慫，周衛紅也沒緊抓著不放，輕嗤一聲，轉頭看著前方，迎著風霜往家趕。
進村後，村民陸續一個個下了車回家，唯有周衛紅難過的跟著老張叔去了老張家。
一進院，張玉霞和周春生看見她時還朝後望了望，急切的問她︰“衛紅，你娘和你哥嫂呢？他們沒回來嗎？”
“趕緊煮點兒凍餃子給孩子吃，一路上凍壞了，吃飽了再問。衛紅，快進屋暖和。”
老張叔洗了洗手，張羅著周衛紅往屋走，老張嬸也立馬燒水開始煮餃子。
其他人也緊跟著進了屋，看見周衛紅從兜里掏出買的奶糖拿給孩子們，又掏出熟食遞給張玉霞。
“嫂子，這個給你們吃，不多，別嫌棄。”
“你個女娃自己回來的，還買啥東西！家里又不缺你一口糧食，你還走不？”
張玉霞又把熟食給她推回去，可香噴噴的肉味饞的倆孩子口水直流，眼巴巴的看著那包肉。
“這給小年和小遠吃的，拿著，不拿俺就回家住，不來你家了。”
周衛紅直接把熟食塞到她手里，即使這肉她另有打算，但孩子饞成這樣，不給吃點兒也說不過去。
“行，這熟食留著咱晚上一起吃。”
張玉霞接過東西去了廚屋，周春生搓著大手糾結的站在堂屋沒出去，看著周衛紅欲言又止，不知該從哪兒問起。
“春生哥，你想問啥？俺都告訴你。”
“你……你哥咋樣？在城里有活兒干嗎？能養的起家嗎？你嫂子的爹娘苛待他嗎？”
周春生是上門女婿，但老張家人好，一點兒沒另眼相看，反而對他照顧有加。
周衛國跟著林家進了城，其實跟他的情況一樣，也算另一種變相的“上門女婿”，說不擔心他是假的。
“俺哥考上滬市的大學了，過完年就能去上學。俺嫂子養家，俺林叔林姨待咱家人都很好，你別擔心。”
“你說衛國哥考上滬市的大學了？你呢？也考了嗎？”
一听周衛國過的好，周春生才放下心，既然林家人贊成他考學，看得出還是很在意這個女婿。
“你回來有事嗎？快要過年了，還回去嗎？”
“給俺爹上墳！不能俺們進城了冷落他老人家，俺也告訴他一聲俺哥上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