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眼見自己父親和兄長,先後戰死。
陳武庶出的兒子陳表,也陷入了瘋狂。
雖然在家里,因為自己是庶出,沒有少和父親以及兄長鬧別扭。但此時此刻,在戰場上,親眼看到父兄慘死,全家男丁,就剩他一人,他哪能不怒。
“撞過去,撞斷楚軍的跳板,然後燒掉父親的那艘艨艟,老子要和楚狗同歸于盡!”
若是在陸地上,一將用命,萬夫莫敵之事,確實有可能。
但是在水上,即便是陳表下定決心復仇,他也需要踫得到對面才行。
“螳臂當車。”
陸遜看到這邊的東吳戰船,一艘一艘被擊毀,但依舊還有人駕駛戰船沖過來,冷靜地下達了軍令。
“讓右舷石炮,選架投石機直接砸過去!”
隨著他的軍令傳達,一塊磨盤大小、稜角分明的巨石,被拋擲而出。
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精準無比,砸中了陳表的戰船。
他的戰船上,立刻被開了一個大洞。
而後,整艘船發出刺耳的斷裂聲。
東吳水軍都明白,這是自己的戰船要沉了。
“不要慌,隨我奪回艨艟戰艦!”陳表還想要鼓舞士氣軍心,但是隨著張泉的樓船上,又一陣箭雨射來,陳表和他身邊的親衛,紛紛中箭。
即便是陳表沒有當場被射死,但中箭後的他,只能靠著這艘開始進水的戰船,一起沉于江水之中。
東吳水軍正面,黃蓋最先發現側翼的陳武父子三人,沒有了消息。
而後才確認他們父子已經前後陣亡,心中悲涼之余,更是憤怒之極。
賀齊那邊,已經被完全分割,想來情況,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他的戰艦,是一開始就抵住了陸遜樓船的,也是東吳戰艦中,第一艘和楚軍樓船交手的戰艦。
只是黃蓋在水上廝混了一輩子了,他的這艘戰船,被他精心加固過。
所以此刻,在楚軍樓船的推擠下,雖然有些松動,但勉強還能支持片刻。
但也就是比其他的東吳戰船,多支撐片刻了。
他轉頭對張奮說道︰“西楚研制出這等巨大戰船,定然存了一戰滅我東吳的心思。”
“此間,我東吳水軍,恐難保全。”
“但張小將軍,你擅長軍械,今日必須得活下去,回去找到西楚戰船的弱點,為我東吳,贏得一線生機,快走!”
“老夫今日,替你斷後!”
黃蓋帶著自己的親衛們,和他的這艘艨艟戰艦一起,死死頂住了陸遜的樓船。
雖然他的戰船,依舊在緩緩後退,但不可否認,他們的努力,讓陸遜的這艘船,前行的速度,明顯變緩。
而張奮,在得到機會後,立刻從旁邊,駕駛一艘快舟,想要逃離。
為了掩護張奮,黃蓋大喝一聲,居然指揮親衛,把跳板搭上樓船邊緣,想要直接攀附而上,就和在陸地上攀附雲梯,攻佔城牆一樣。
樓船上的陸遜,目光冷漠地掃過這位東吳老將,如同在看螻蟻的掙扎。
都不用他下令,蔡瑁留在這里的副手,蔡家子弟蔡福,早就把拍桿準備好。
先是樓船猛地暫定,而後拍桿刺出,將黃蓋的艨艟戰艦頂出去。
“沖角對準目標,全速撞過去!”
蔡福對于樓船的作戰方式已經很熟悉了,這也是蔡瑁放心自己去當誘餌,把樓船的指揮交給陸遜,以及他信任的蔡家子弟的原因。
在無數槳櫓的奮力劃動下,這艘樓船驟然加速!
排開巨浪,仿佛發怒的公牛,用包裹著厚厚鐵皮的巨大沖角,對著黃蓋的旗艦就沖了過來!
“不好,得避開!”黃蓋心中大驚,連忙狂吼下令。
只是他的這艘戰船,已經和樓船對抗了許久,即便是沒有散架,但許多關節處,早已不靈活。
船舵打死,卻根本無法轉移方向。
也就在這樣的絕望中,樓船的撞角,直接撞了過來!
“轟隆!”
一聲巨響,山崩地裂。
本就松散了艨艟斗艦,在樓船的恐怖力量面前,脆弱如同蛋殼,一敲就破。
船體的木板,好似朽木,瞬間向內爆裂、凹陷,進而粉碎!
而被夾在樓船和艨艟之間的東吳將士,則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哀嚎。
他們中的不少人,正在被一點點的擠成肉餅。
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黃蓋的這艘艨艟戰艦,就被樓船碾碎。
“老將軍!”
周圍的東吳戰船上,不少東吳將士的心,冷到了極致。
黃蓋在撞擊發生的剎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拋飛出去,讓他沒有被擠成肉餅。
但他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這樣玩了一次自由落地,又穿著盔甲砸在水中,黃蓋的五髒六腑,還有他的骨頭,都好似散架了一樣。
眼前更是金星亂冒,口中大口吐血。
他的周邊,則滿是東吳戰船的木屑殘骸,東吳將士的遺體和鮮血。
耳邊,傳來的都是東吳將士的悲涼呼喊,那一聲聲呼喊中,都是絕望和掙扎。
“老主公,還有公瑾。老夫我,盡力了。”
一代江東猛將,東吳水軍的代表和象征人物黃蓋。
連人帶船,被楚軍樓船,徹底碾碎。
連同他振興江東的志向,都和這滔滔江水,一起東去。
只是臨死前,他心中依舊顧念的人,是孫堅,是周瑜。
至于孫權,在他這里,不過是個繼承家業的小家伙而已。
戰場上,隨著黃蓋的旗艦被撞沉碾壓,東吳這邊的抵抗意志,徹底崩潰了。
沒有戰船敢繼續抵抗,整個大江之上,變成了楚軍樓船的屠宰場。
楚軍樓船之中,那艘不顧一切,也要沖到陸口水寨邊緣的樓船,終于迎上了這艘戰船的指揮官——蔡瑁。
蔡瑁在自己的船只失火,被圍,陷入絕境時,依舊保持冷靜,坐等局勢改變。
就在他當誘餌的那艘艨艟戰船,徹底沉入大江之前,他轉移到了一艘快舟之上。現在,更是成功地走上了屬于自己的樓船。
“蔡貴!”
“把那艘快船擊毀,別放跑了。”
蔡瑁剛剛仿佛這場戰斗的旁觀者,自然知道東吳水軍之中,張奮的不同尋常。
黃蓋拼死斷後,也要掩護的人,對于他來說,那就是不論怎麼說,也要擊殺的人。
張奮原本的計劃,是靠近燃起大火的水寨,借著大火的掩護,找機會登上江岸逃命。
但此刻,巨大的拍桿,帶著風雷之勢,對著他這艘走舸快舟砸來。
普通小船,哪里可以承受這等巨大的力量,僅僅一擊,整個船體就被打得粉碎。
張奮整個人只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船底傳來,將他整個人直接拋了出去,落入冰冷的水中。
還好,他比較年輕,還能在嗆水後,勉強掙扎一二。
可樓船上的蔡貴,卻故意拿出一張弓箭,對著他射箭。
張奮察覺危機,立刻潛入水中,躲避箭矢。
蔡貴的箭法不行,人品更加不堪。
雖然沒有射中,卻在那哈哈大笑,譏笑張奮的狼狽。
但就在張奮潛入水下的剎那,他忽然發現,水下的鐵皮尖刺中,還有一批沒有被觸發。
而那些尖刺對著的方向,正是西楚樓船的船底!
觸發這個機關,說不定,可以刺穿楚軍戰船的船底?
剛剛親眼見到黃蓋戰死的他,心中出現這個可怕的念頭後,便不顧一切地想要去執行。
“我不能辜負老將軍。”
“若是這些尖刺可以刺穿楚軍巨船的船底,那我東吳,就還有一絲活路。”
張奮在水下,努力游向了那個觸發機關的繩索。
但也就在此刻,幾個楚軍水鬼,也發現了他,他們立刻明白張奮想要做什麼。
不論這些尖刺能否傷到樓船船底,他們都不能讓張奮得手。
“滾開!”張奮此刻,也只能在心里咒罵。
他避開了兩個楚軍水鬼的魚叉,抓住了繩索,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小腿,已經掛彩。
但他不在乎,用力拽動機關後,才發現有一處位置,因為松動脫節,導致這一排尖刺未能發動。
他憋氣的時間已經到了極致,但楚軍水鬼就在邊上,他知道自己沒有換氣的機會了,只能拼著最後一口氣,修復脫節的的機關。
就在他完成修復的同時,冰冷的魚叉,也刺穿了他的身體。
而後,發動後的這一排尖刺,從江底猛然浮起,速度奇快,將張奮和偷襲他的楚軍水鬼,一齊刺穿。
最終,這位張昭的佷兒,東吳最擅長軍械打造的人,就此死在了自己打造的江中機關之下。
而這一排尖刺,雖然擊中了樓船的底部,但也就是擊中了而已。
只有其中一根尖刺,刺入了樓船船底,跟著樓船一起遷移了一小段距離後,才落入水中。
江面上,東吳船隊中,唯一還有些組織性的,便是賀齊父子這邊。
雖然一開始就被楚軍從東吳各部隊中隔開。
但賀齊瞬間就明白,東吳水軍主力,完了。
大勢已去,任何抵抗都是徒勞。
“將軍,這等大船,我軍當如何應對啊?”和賀齊一起,被隔絕開的人,還有隨軍的參謀殷禮。
“迎戰?”賀齊沒有好氣地反問回去。
“如此巨船,我如何迎戰?如今之勢,當放棄戰船,換上小舟逃命!”
結果,殷禮卻張開雙臂,攔住去路,說道。
“我等乃是東吳臣子,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即便事不可為,要決死一戰,報效吳王,豈能臨陣逃脫?”
賀齊心說,我怎麼就遇到了這麼一個 種了呢?
“好,好,好。殷大人高義!”
而後,他大聲下令道︰“願意和殷禮大人一起,為東吳決死一戰的,留下和對面楚軍決戰。”
“願意留下有用之身,以待將來的,和我一起,速速離開!”
“記住了,脫甲!跳水!往南岸游!分散走!能活一個是一個!”
說完,一把推開想要繼續攔住他的殷禮,帶著自己的兒子和親兵,連小船都不要了,直接躍入江水之中。
在他看來,這才是唯一的活路。
“懦夫!”謀士殷禮,對著賀家父子逃跑的連連跺腳。
但隨著賀齊的逃離,這邊的東吳將士,哪里還有戰意,就連舉著盾牌擋箭的人都少了不少。
于是,在楚軍的又一輪箭雨中,在霍峻部機械地循環下,殷禮被數支勁弩貫穿,在這個標志著東吳水軍覆滅的戰場上,無聲隕落。
反倒是賀齊父子二人,利用江面的浮木、尸體和燃燒的殘骸作為掩護,再加上時不時潛入水下,不顧一切地逃離戰場,還真就讓他帶著一隊親兵,游到了南岸岸邊。
這里,他們依舊可以听到戰場上傳來的哀嚎。
父子二人相顧無言,眼中則充滿了劫後余生的慶幸,還有對未來的迷茫。
東吳水軍主力,今夜在此覆滅!
再想想南面諸郡,都被楚軍擊穿,東吳覆滅,已近在眼前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人,可不僅僅只有他們父子。
江心洲的蘆葦後。
魯肅在看到西楚樓船出現的那一刻,就明白一切都完了。
若是東吳的水軍都在水寨內,若是能提前發現楚軍的大樓船,他肯定是直接帶著東吳戰船撤離,而後再想破敵之計。
不論如何,即便是違抗孫權的命令,東吳水軍主力,他都會保留下來。
但是現在。
他自以為謀劃得當,引西楚戰艦來攻,而後火燒水寨,鐵索橫江,再用東吳水軍主力圍剿西楚戰船,以求大勝。
結果雙方膠著之時,楚軍樓船殺出,東吳水軍主力,連趁夜逃離的機會都沒有了。
“大都督,趁著楚軍樓船還沒有殺過來。我們還是快撤吧。”
呂範心急,連忙在邊上勸說。
魯肅心中,卻有了自己的決定。
他苦笑一聲,對諸葛瑾父子說道︰“子瑜兄,你且帶上你兒子,率領這周圍的一隊人手,向東退去。”
“沿路,可在池州,銅陵,蕪湖等處,多設置鐵索,能攔住片刻,便攔住片刻吧。”
“回到秣陵後,一定勸大王,好好和西楚商談,就說願尊士頌為帝,只求一線生機。”
接著,他又對呂範說道︰“子衡兄,你速去江北,去見程普老將軍,告知他東吳水軍已覆滅,柴桑城將要易手,楚軍將會順江而下。”
“北岸的尋陽城防線,已經不必堅守,也堅守不了。讓程老將軍,速速退軍。”
“若是呂蒙已經退軍合肥,看能否合兵守住廬江郡。”
“實在不行,把江北的廬江郡也獻給西楚,帶著人馬退回丹陽郡固守。”
听著魯肅仿佛叮囑身後事一樣,諸葛瑾和呂範二人,頓時大感不妙。
“大都督,勝敗乃兵家常事。”
諸葛瑾本想勸說,卻被魯肅擺手攔住。
“快去吧,按我的軍令行事,沿江布置攔截之事,北面通知程普老將軍之事,都十萬火急,不得耽誤。”
見魯肅神情嚴肅,兩人明白其心意,再想想魯肅的身體情況,兩人默默嘆息,就此退下。
最終,只有魯肅一人,依舊站在這艘東吳大都督的旗艦之上。
他就這麼看著西楚的樓船,把東吳水軍主力殘部,斬盡殺絕。
詐降誘敵?火攻困敵?鐵索橫江?
所有的計謀,所有的算計,在楚軍的絕對實力面前,都成為笑話。
他想起從前和周瑜討論水戰時,周瑜給他說過的一種策略︰借你之火,焚你戰船!
今日,他魯肅算是明白了這個謀略的厲害。
“公瑾啊,公瑾!我對不住你,也對不住主公。江東基業,被葬送在了今夜,被葬送在了我魯子敬的手中!”
“我無顏見你于地下啊!”
魯肅說完,拔出腰間佩劍,仿造春秋刺客聶政,先是將自己的面容毀去。
而後,橫劍自刎,以謝東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