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過竿，諸將宿醉漸醒。
中軍大帳再度撩起，項小滿居主位，身後兩側侍立著秦光、楚江、閻洛、卞承，左首何文俊、張峰、謝明微、謝明端，右首武思惟、羅不辭、陸靖言、白松平等校尉以上將領依序列坐。
項小滿環視帳內，語氣輕快“諸位，酒可醒了？”
羅不辭臉色仍有些發白，抱拳苦笑“主公好手段，末將已有十余年沒醉過了。”
“哈哈，羅如虎，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張峰沖著項小滿直抬下巴，“咱們這位主公，除了文韜武略，更厲害的就是有一個千杯不醉的體質，別說一個你了，就算十個，也照樣把你撂趴下！”
“你得意什麼？”羅不辭斜瞥了一眼張峰，眼中鄙夷絲毫不加掩飾，“羅某喝不過主公，還喝不過你這個瘋子？哼，也不知道是誰，昨夜差點就把軍靴當羊腿啃了。”
帳內一陣哄笑，項小滿也是笑而不語，默默看著帳內諸將斗嘴，心中卻在感慨，此一時彼一時，昨日還是戰場上搏命的仇人，今天就能同坐一席開起玩笑了，這任何事，似乎在沒有結果之前，真就是毫無定數。
也不知過了多久，還是武思惟抱拳問道“主公召我等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呵呵，酒也喝了，肉也吃了，自然該談正事了。”項小滿說著，輕輕一揮手，身後秦光與楚江便邁步上前，在大帳中間展開一幅巨大的冀州全圖。
當眾將的目光都被這地圖吸引時，項小滿又沖著左手邊點了點頭，示意何文俊。
後者起身，自袖中抽出一卷素絹，朗聲讀道“逆賊方令舟，外托勤王，內行篡竊，昔年背棄舊主，今又舉不義之兵，勾結東召二王，枉殺學子；囚禁無辜商賈，勒索錢糧；暗通山匪流寇，劫掠百姓……”
洋洋灑灑千余字，歷數方令舟不忠、不義、不信、不仁四大罪狀，每讀一條，帳內諸將面色便沉一分。
武思惟倒是听得連連點頭“正愁如何與方令舟解除盟約，有善才先生這一份檄文，也算師出有名了。”
何文俊淡然一笑，也不言語，只是將素絹放在帥案上，又退回原位坐下。
項小滿指節輕叩案沿，目光從素娟上的森森殺意中離開，落在那幅展開的冀州全圖上。
他緩緩起身，來至圖前，撫摸著上面山河脈絡，如伏龍蜿蜒，仿佛只待一聲令下，便要翻身騰起。
“檄文既出，便無回旋余地。”項小滿屈指輕點圖心，聲音不高，卻壓得住滿帳粗重的呼吸，“五日內發往各驛，遍貼各郡縣，方令舟與高順，一並列為逆首，懸賞千金，購其首級。”
“末將請為先鋒！”武思惟當即起身抱拳。
羅不辭幾乎也同時站起“末將願同往！”
“不。”項小滿抬手，轉頭看向二人，沉默良久，才說，“出兵之前，還需先完成三件事。”
兩人對視一眼，甲葉隨著這個細微的動作輕撞，似在暗暗揣摩，旋即又異口同聲“請主公吩咐。”
“其一，二位麾下兵馬並為一軍，滿額為五萬之數，合騎兵兩萬，步兵三萬，由武將軍任主將，羅將軍為副將，麾下舊將各領本部，仍稱黑甲，但旗號、兵籍、糧冊，悉照我軍規，三日之內，交割完畢，不得延誤。”
帳內響起一陣竊竊私語，羅不辭與武思惟又對視一眼，皆見對方眼底那抹復雜，有失落，也有釋然。
亂世之中，兵權便是命脈，少年主帥卻輕描淡寫地將近十萬大軍分割拆解，又揉作一團，偏偏叫人無法反駁。
武思惟深吸一口氣，率先回應“末將既已歸附，麾下諸將便是主公的刀，怎敢私留名冊？”
說罷，從懷里掏出一枚兵符。羅不辭見狀，也緊隨其後，拿出兵符，雙手奉上。
項小滿頷首，示意閻洛接過，銅符在燈火里泛著冷光，像一截被斬落的舊日恩怨。
“第二件事。”項小滿指向圖中定安方向，“義軍中樞遷至冀州城，二位將軍點齊五萬兵馬後，剩余的盡數留守定安，我會擇派將領統轄，鎮守冀北門戶，一應文書、印信、倉廩，十日內啟程。”
他頓了頓，目光柔和下來，“我會請家師親至冀州坐鎮，以安民心。”
帳中響起低低的騷動，定安是義軍根本，輕易不挪，項小滿自然也明白，又淡淡補了一句“冀州城高池深，通衢四方，當為不二之選，再戀舊巢，便成困獸。”
羅不辭點了點頭，抱拳道“謹遵主公之令，末將那座刺史府，可比鎮北將軍府還大上一圈呢！”
項小滿淡淡一笑“羅將軍放心，少不了你睡覺的地方。”
隨著他二人這句話說出，帳內又起一陣笑聲，氣氛便也輕松下來。
項小滿壓了壓手，等安靜下來，才接著說“至于這第三件事……”
他拉著長音，語氣陡然轉冷，“高順殘暴，方令舟狡詐，此二人麾下多有被迫從賊者，破城之後，凡持械不降者，斬；脅從百姓，釋；劫掠奸淫者，無論官卒，立決，我要的冀州，是干淨的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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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轉身回到帥案後，朗聲道，“半月之內，整軍完畢，屆時新糧已下，糧草充足，我軍當起重甲鐵騎一萬，鳳翥軍三萬，黑甲軍五萬，與赫連良平合兵一處，掃平冀南，擒殺高順，兵發北豫！”
“謹遵主公之命！”嘩啦啦一陣鐵甲鏘鏘之音，諸將齊聲應諾，殺氣如潮。
“好，諸將各司其職，散帳！”項小滿大手一揮，目送眾人陸續離開，心念一動，又連忙追出去，“武將軍，且留一步！”
武思惟正與羅不辭交談點兵一事，听到呼喚，不禁扭過頭來，抱了抱拳“主公還有吩咐？”
項小滿看了羅不辭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問武思惟“武將軍麾下有一騎都尉，姓廉名澄，表字幼清，二十歲左右，不知你可有印象？”
“自然，他父親廉定邦，為末將麾下一軍校尉，不幸死于上陽關下……”武思惟正說著，突然眉峰一挑，似是想到什麼，問，“主公認得他？”
“認得！”項小滿點了點頭，“他與我曾是同窗，也是袍澤，我想跟武將軍商量一下，將他調到我身邊，不知將軍可願放人？”
武思惟沉默片刻，忽地笑了“主公既開口，末將豈敢不放？明日卯時，廉澄必至中軍報到。”
“那就多謝將軍割愛了！”
風沙卷過營門，吹得旌旗獵獵作響。
項小滿目送羅不辭和武思惟的背影遠去，忽覺肩頭一沉，回頭便見張峰一臉諂媚，笑得虎牙森白。
“項瞻，我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你把黑甲軍都整編了，打算給我個什麼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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