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降低城內水位,百姓自然脫困,但要想修復嵌在城牆里的閘口,那就是異想天開了……
時間上趕不及,淹在水里也不清楚結構,想要修復,只有找來圖紙或者鑄造它的工匠……
城牆已經成了天然的蓄水池……
“城牆……能否推倒呢?”項小滿快速思索著,又問許釗,“景州城牆是否牢固,具體有多厚?”
許釗不假思索,連忙說道︰“城高兩丈五尺,下底寬兩丈,上面寬一丈七尺五寸,雖比不上其他郡城,但牆體是青石與泥磚交錯壘就,還算牢固。”
項小滿心中默念這幾個數字,瞬間否決了那個耗時費力的想法︰“下游泄洪不暢,上游閘口又被毀,洪水只能往城里灌,越積越高,可推倒城牆不切實際,如此說來,就只有擴大下游河床了。”
許釗頓時明白了項小滿的意思,猛地扭頭往西南望去,那一片渾濁翻滾的水域,就是洪水試圖奔涌而出的方向,卻被狹窄的河道,以及不時倒灌的壓力死死扼住,向著四面八方散開。
“項將軍!”他抱了抱拳,“浚河下游西南有一條大河故道,因前幾年天氣詭譎,常有短時旱災發生,臨鄉郡郡守為保留水源灌溉農田,便命人築壘土石,收窄河道。”
“在哪?!”
“城西南十二里外。”
“有多長多高?”
“高不過五尺,長有五六里。”
“是否牢固?”
“寬不足三尺,夯土而成,唯有底部兩尺摻著青石,原本就是為了用來蓄水,修葺得並不算太牢固。”
這二人問得快,答得也快,前面問故道距景州多遠,後面問的是那壘砌的堤壩有多高多長,許釗自然全都明白。
項小滿一听,不禁心頭大喜,卻也在暗罵營中斥候制造沙盤時,竟把那要命的故道堤壩標注成無關緊要的土壟。
“許將軍,我與你三千將士,你速帶他們前往故道,毀掉堤壩,將洪水放出去!”項小滿毫不猶豫。
許釗心中一驚,環顧胡秋元身後的一眾義軍,皺眉道︰“項將軍難道不怕我是在騙你,不怕我就此逃走?”
項小滿瞥了他一眼,根本懶得回答他這個問題,直接說道︰“時間緊迫,我沒工夫在這陪你玩這些試探的把戲,你也該知道,我留你的命只是為了打擊景州守軍的軍心,但現在這個作用已經沒了,你對我沒有任何利用價值,是救那些百姓的命,還是就此離開,全由你內心自選!”
說罷,一扯韁繩,望著胡秋元及其身後五千將士︰“將你們手中大錘、鐵鑿等工具分成兩部分,胡秋元領三營將士速去毀掉那一方堤壩,剩兩營隨我前去泄水閘口一看究竟!”
胡秋元及五營都尉同時領命,其中兩營兵馬應聲而動,跟隨項小滿, 著水緩緩往城牆方向移動,胡秋元等另外三人則默默注視著許釗。
許釗望著項小滿遠去,目光怔然,下一刻,便在心里暗罵自己小人之心。
“唉!難道……這就是境界上的差距?”他無聲輕嘆,感到行動的緊迫性,也不再耽擱,對著胡秋元抱了抱拳,什麼也沒說,手一揮,領著一眾降卒驅馬往西南而去。
胡秋元同樣抬手往前一指,領著三營騎兵沉默地緊隨其後,眼神銳利如鷹,既是對任務的專注,也隱含著一絲對這位降將最後的審視。
大雨還在下,兩隊人分頭行動,同一時間,義軍大營也忙作一團。
營地背靠大山,距山腳不過一兩里地,雖然扎營時刻意選擇了高地,但水過了低窪處,自然要往上漲,而山勢由高到低,自北向西,此時也成了最堅不可摧的天然堤壩。
林如英將三萬「鳳翥軍」一分為三,五千人牽著戰馬前往北方與張峰會合,另五千將士沿著山腳清理雜物,以加快洪水流速,縮短滯留時間,剩余兩萬人則全部在挖掘溝渠。
起始點,是連接山腳的一處阻斷洪水的高地,大軍反其道而行,在沒有積水的北側快速動土,鐵鍬、鎬頭、刀槍劍戟等一切能用的工具全都用上了,只待挖出的渠道連接到東北邊的山路後,便將高地掘斷,營地洪水自可沿渠涌入山內。
而營地內,裴恪還在忙著指揮「旋龜軍」搶救糧食以及各種物資,士卒們站在齊腰深的水里,以木料、麻袋、繩索等物扎成一個個簡易木筏,爭分奪秒地將搶運出來的物資捆扎上木筏。
糧食豆料、武器裝備、生活工具、日常用品、以及極為重要的“鼓金旗”這三官系統,只要能撈上來的,一點也沒舍得丟棄,所有人,都在與這天災搏斗。
大半個時辰過去,景州西南,故道堤壩西側。?
許釗終于趕到目的地,勒馬停下,眼前是被人工收窄的河道入口,一道由夯土和底部青石壘砌的土壩,原本用來蓄水,此時卻成為泄洪的一道攔路虎,頑強的綿延五六里,將洪水全部堵在堤壩東側。
“就是這里!”他提槍指著土壩,“關鍵在于底部青石,只需將之鑿毀,大水便可盡數涌入故道之內。”
他說著,立即跳下馬,拿過一名將士手里的大錘,沖向堤壩。
冰冷的雨水和堤壩縫隙噴濺的水流打得他睜不開眼,左腋箭傷被劇烈動作牽扯,劇痛鑽心,他咬緊牙關,高舉重錘,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向青石間的泥縫!
“咚!”
一聲悶響傳來,堤壩上泥土碎石飛濺,卻又紋絲不動。
“還等什麼?五百人留下看馬,其余人都給我上!”
胡秋元一聲令下,三千義軍及一眾黑甲降卒齊齊下馬,有樣學樣,或用重兵器猛砸,或用長矛鐵 奮力撬動。
砰砰!咚咚!嗤嗤! !
各種聲音此起彼伏,夯土在雨水浸泡和蠻力沖擊下迅速松動,但底部的青石異常頑固。
近三千人,齊齊對著這一方土壩使力,約莫一刻來鐘,一塊被撬松的巨大青石在洪水壓力下猛然移位,堤壩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頓時裂開一道丈許寬的口子。
積蓄的洪水,如同脫韁的凶獸找到了宣泄口,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裹挾著泥石瘋狂涌入,十數名離得最近的士卒猝不及防,瞬間被狂暴的洪流卷走。
耳听的幾聲淒厲的慘叫淹沒在轟響中,胡秋元回頭時,只看到三兩個頭盔在漩渦中沉沒。
“快去救人!”他目眥欲裂。
“來不及了,趕緊往回走,這堤壩已經擋不住了!”許釗不由分說,怒吼著引導眾人退回到河口。
胡秋元雖不忍心,但也不願看到三營將士全都命喪洪波之下,一咬牙,當即同許釗一起,領著眾將士不要命的往回狂跑。
也就在他們距離河岸口不足百丈時,一陣 異響傳出,緊接著,便是轟隆一聲震天動地的悶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