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匹披掛重甲的戰馬同時啟動，沉重的鐵蹄踏碎凍土，大地在轟鳴中顫抖，黑色洪流以無可阻擋的氣勢卷起漫天塵沙，朝著看似搖搖欲墜卻仍在死守的正門方向，席卷而去！
“嗚——”
霎時，號角驟然響起，隨著最後一顆拋出的巨石落入關城之中，擺動的投石車在一陣執拗聲中緩緩停止，戰場上的混亂，突然變得極為有序。
七千鐵騎奔襲至距牆不足五十步的位置時，齊齊下馬，成勺子形狀，向著搭在城牆上的雲梯涌去，人群集中的地方，自然便是北端城牆拐角。
“放箭，快！”副將揮舞腰刀，不住呼喝。
然而，所有遠程軍械皆已耗盡，城上已經不足五百的守軍，只能以大刀長矛堵住垛口，不斷突刺。可北端馬道上的敵軍，卻越來越多。
身穿重甲的騎兵，猶如虎入羊群，以無可匹敵之勢，快速壓向中間城樓。而正面城牆，也不斷有義軍攀上城頭，守軍頓時陣腳大亂。
“將軍！”
驟然響起的呼喊，讓依舊死守山壁的陳胥霍然回頭，卻見牆腳、牆面、牆上，到處都是敵軍，義軍與守軍絞殺在一起，刀刀見骨，讓每一寸城牆，都變成了瘋狂的血肉磨盤。
他眼前的世界瞬間褪色，只剩下刺目的鮮紅和震耳欲聾的轟鳴。
副將被幾支長矛同時洞穿，高高挑起，一個個守軍，被馬刀捅穿胸膛、割開喉管、砍斷臂膀、甚至，削去半邊臉，卻仍然在嘶吼，直到最後一刻，死死抱住敵兵滾下城牆……
堅守的意志如沙堡般崩塌。
“降者不殺！”一聲清亮的冷喝，將陳胥從失神中喚醒。
他循聲望去，卻見一名銀甲小將，正手持長槍，站在距離他不足二十步的位置，身後站滿了身穿重甲的士兵，而己方守軍，已經不剩一人。
“羅刺史的兵，沒有孬種！”陳胥還未說話，卻听其身後的一名百將驟然大喝，“兄弟們，殺！”
項小滿眉頭微皺，盯著堅守山壁的最後那六七十名守軍，目光中劃過一絲震撼。
“咻——”
一支冷箭穿透混亂的空氣，從項小滿身旁呼嘯而過，精準地釘入那百將咽喉，緊接著，身後喊殺聲起，單方面的屠殺就此開始。
項小滿巋然不動，陳胥也緩緩閉上了眼楮。
當金鐵之音停下時，陳胥才又緩緩睜開眼楮，轉過頭，看了一眼已經從峭壁上攀登上來的裴恪等千余義軍，又重新收回目光，凝視項小滿。
“你……”他嘴唇翕動，“……就是項瞻？”
項小滿沒有理會他，只是淡淡說了句︰“投降吧！”
“投降？”陳胥小聲呢喃，撫摸著那柄磨得 亮卻滿是豁口的長刀，輕笑起來，笑著笑著，就變成了肆無忌憚的狂笑。
隨著眼中滾燙的液體混合著血污淌下，笑聲戛然而止，眸中寒光乍現，驟然舉刀架在自己肩頭︰“羅刺史的兵，沒有孬種！”
伴隨著決絕的冷喝，冰冷的鋒刃毫不猶豫地劃過他自己脖頸，滾燙的血箭噴射而出，濺在身後那根布滿刀痕箭孔的箭樓立柱上。
魁梧的身軀，如同耗盡最後氣力的山岩，重重地、緩緩地，向後倒去，倒在這片他為之流盡最後一滴血的城牆之上。
全軍覆沒，主將自刎，贏了。
贏了，慘烈至極！
城牆上驟然靜了下來，項小滿盯著陳胥的尸體，看了很久，隨即轉身，走向臨近的一處垛口，映入眼簾的，是滿地的尸骸，成流的血河，燃燒的旗幟，和還未來得及攀上城牆的數千“騎兵”，以及那不斷嘶鳴的重甲戰馬。
他緩緩抬頭，望向西南方向——那是張峰和林如英潛伏阻擊的位置。
……
孫禮被張峰死死纏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部下，在重甲鐵騎凶悍的沖擊和精準的切割下不斷倒下，陣型被徹底沖垮，分割包圍，他的心沉入了冰窟。
“完了，馳援絕垠關的任務……”他猛地蕩開張峰一記力劈華山，不顧一切地嘶吼，“全部散開，各自突圍，去絕垠關報信，陸將軍援兵在後……”
“後你姥姥！”張峰獰笑，畫戟毒蛇般直刺孫禮心窩。
孫禮奮力側身，冰冷的戟刃擦著他的肋甲劃過，帶起一溜火星和碎裂的甲片，劇痛傳來，鮮血瞬間浸透內襯。
“豎子！”生死關頭，孫禮爆發出驚人的悍勇，長刀不顧自身安危，以同歸于盡的架勢直搠張峰面門。
張峰冷哼一聲，畫戟回旋格擋，鐺的一聲，震開了致命一擊，然而就在這瞬間，孫禮猛地一夾馬腹，戰馬吃痛，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斜刺里就要沖出！
“留下吧！”一道清冷如冰的聲音在孫禮耳畔響起。
林如英雙劍齊出，從斜側殺到，一劍格開孫禮倉促回防的長刀，另一劍化作一道追命的銀虹，精準無比地掠過孫禮執刀的右臂！
噗嗤！
血光沖天而起！
孫禮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整條右臂連同緊握的長刀，被林如英一劍齊肩斬斷，斷臂在空中翻滾，熱血如同噴泉般狂涌。
孫禮眼前一黑，劇痛幾乎讓他瞬間昏厥，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僅存的左手猛地拔出腰間環首刀，還想做困獸之斗！
“哼，不自量力！”張峰已然拍馬趕到，畫戟帶著風雷之聲，狠狠拍下，不是鋒刃，而是沉重的戟身。
砰！
沉悶的骨裂聲響起，孫禮胸前甲冑凹陷下去一大片，整個人如同破布袋般被砸飛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凍土上，口中鮮血狂噴，再也爬不起來。
他那面寫著「孫」字的千軍先鋒牙旗，被張峰一戟挑飛，重重倒在泥地里，旗面被鮮血迅速染透。
“綁了！”張峰勒住暴躁的戰馬，看著地上抽搐的孫禮，舔了舔濺到唇邊的熱血，眼中閃爍著興奮而殘酷的光芒。
他環顧戰場，三千黑甲輕騎，在義軍以逸待勞、出其不意的伏擊下，已然七零八落，死傷遍地，能逃出去的不過四五百人，殘余者被分割包圍，覆滅只在頃刻。
“哈哈哈哈……”張峰倒拖畫戟，放聲大笑，“二姐，這仗痛快！”
林如英卻是眉頭緊鎖，甩去劍刃上的血珠，望向東北絕垠關的方向，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也不知小滿那邊怎麼樣了？”
“放心吧！”張峰收住笑意，“一座破關，不過兩千多老弱，攔不住他。”
林如英微微頷首，收回目光，掠過已被昏迷且被綁起來的孫禮，又望向西南方向。
最後一個敵軍被消滅，她也長長舒了口氣，環顧四周，沉聲道︰“速速打掃戰場，清點俘虜，問出敵軍援兵主力動向，孫禮最後那句話，絕非虛言，我們還需好生應對。”
張峰微微頷首，正要下令，卻見東北方，一匹快馬正飛速奔來。
“夫人，張將軍！”閻洛未到身前，便朗聲喊道，“絕垠關已破，主公有令，命二位即刻帶兵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