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小滿沒有立即回答，反而撫摸著腰間的玉牌，長嘆了一口氣。
林如英瞥了那玉牌一眼，認出正是「玄衣巡隱」的都督令牌，不禁暗自思忖，項小滿為何會發出這聲長嘆，只是不等她想明白，卻听項小滿又長舒了口氣。
“我現在做任何事，總有一種後知後覺之感。”他悵然道，“自從我當初將影衛安插到義軍之中後，對各地的情報掌控嚴重不足，就連你和師父受傷，以及何大哥遭襲，都是從其他渠道得知的。”
“這不怨你。”林如英放下茶盞，輕聲開解，“你也是為了保證義軍內部穩定，這無可厚非，說到底，有這種感覺，還是影衛人手不足造成的。”
她指著項小滿手中玉牌，“你不是已經建立「玄衣巡隱」了，人數激增千余人，日後還會有更多，等他們訓練有成，就可以為你提供情報了。”
項小滿點了點頭，感受著玉牌的涼潤，沉默片刻，將話題拉回林如英提到的問題上︰“年前因我軍進攻宇文崇澤，引來朝廷降旨招安，又因聖旨被瘋子撕毀，惹得順天皇帝大怒，發布討伐冀北的檄文，卻一石激起千層浪，各地叛軍皆以朝廷不顧民族大義而出兵，其中自然包括冀南的高順等人。”
“你的意思是？”林如英微微一怔，隨即明白過來，“臨倉郡在高順等人的進攻範圍內？”
“這就是我說的情報不足啊！”項小滿使勁握了握玉牌，“只知各地皆有戰事，卻不知具體發展到何種地步。”
他停頓片刻，將玉牌收好，接著說，“我只是站在全局考慮，冀州六郡雖皆無重兵把守，但冀西二郡與雍州接壤，冀中上方郡各縣又城高壕深，且冀州城內還有兩萬駐兵，不論是從雍州援軍、還是攻堅難度來看，高順等人想要擴張，都不會選擇這兩個方向。”
“原來如此。”林如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若是果如你猜測的那般，他們便只能往東而去，那麼就是……臨鄉郡首當其沖。”
說著，起身來至廳東牆下，凝視著牆上的一份冀州輿圖，接著說道，“而以之前得知的情報來看，臨鄉郡既無大將，也無重兵，城池防御一般，又沒有後軍支援，舉手可破。”
她的目光，從“臨鄉郡”上移開，停在東北方向，沉吟道，“數月時間過去，倘若臨鄉郡已被高順等人攻破，接下來便是臨倉郡和潤豐郡，但潤豐郡挨著兗州，不論是東召小朝廷，還是兗州都督師恩行，一旦得知潤豐郡有戰事，很有可能在唇亡齒寒的威脅下出兵，如此一來……”
“如此一來，就只有臨倉郡！”項小滿也已來到林如英身旁，接過話說，“這就是我想讓閻洛他們查清的異樣。”
林如英微微頷首，目光在輿圖上不斷移動，腦海中同時思考著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可想來想去，並沒有想出個所以然，反而深切感受到了項小滿剛才那一聲長嘆的意思——情報不足，諸事難定。
她也無聲輕嘆，說道︰“時間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一切都等閻洛和卞承回來再說。”
“好。”項小滿應了一聲。
連日趕路，他也早已精疲力盡，與林如英並肩出了議事廳，各自回營房休息去了。
……
十日之期轉眼即過。
閻洛與卞承風塵僕僕，幾乎踩著最後時限的落日余暉趕回了平章關。
兩人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但眼神銳利依舊，步入議事廳時，廳內諸將早已齊聚等候，也包括奉命而來的聶雲升。
項小滿端坐主位，目光掃過二人︰“辛苦了，情況如何？”
閻洛率先抱拳，聲音帶著沙啞卻清晰︰“稟主公，絕垠關守軍不過兩千，且多為老弱府兵，軍備松懈，壁壘多處破損未修。屬下等趁夜抵近探查，發現其巡哨稀疏，警惕性極低。”
此言一出，廳內眾人皆是精神一振，裴恪、高恢對視一眼，緊繃的眉頭稍舒，張峰更是咧開嘴，使勁拍了身旁的聶雲升一下，摩拳擦掌。
聶雲升卻是極為嫌棄的瞪了他一眼，暗暗往一旁挪了兩步。
兩人的動作，並未影響到卞承，他接著補充道︰“屬下也已探明雞嶺關的情況，羅不辭大軍確在關外，但絕非十萬之眾，據其營盤規模、旌旗數目、灶火痕跡推算，最多不過八萬上下，另外，這八萬大軍，似是沒有多少斗志，且軍中大 上寫著的，是「劉」字而非「羅」字。”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一臉詫異，項小滿卻明白這個大 的含義。
“臨倉郡呢？”他緊接著追問，這才是他最掛心的變數。
閻洛回道︰“臨倉郡看似一切無恙，進出商旅如常，百姓生活未受明顯侵擾，城防穩固，未見到大規模軍隊調動或戰時跡象。”
“一切無恙？”項小滿下意識瞥了林如英一眼，見她也是眉頭緊鎖，便又問，“那臨鄉郡呢？可有高順等人攻佔的消息？”
閻洛和卞承同時愣了一下，臉上掠過一絲困惑。
卞承去了雞嶺關，自是不知數千里之外的臨鄉郡是什麼情況，而去了絕垠關的閻洛，也是有些遲疑︰“主公恕罪，此行奉令重點查探絕垠關、雞嶺關及臨倉郡動向，臨鄉郡……並未特意深入查探。”
他見項小滿神情凝重，想了想，接著又說，“屬下只是在臨倉郡各縣探視，最遠也只是到達臨鄉郡邊線，未曾進入腹地，不過，沿途確實遇到一些從臨鄉郡逃難而來的零星百姓。”
項小滿精神一震，身體前傾︰“百姓怎麼說？”
閻洛回憶道︰“那些百姓言語含糊，只道臨鄉郡南邊一直不太平，時常听說有大軍廝殺，但誰也說不清具體戰況如何，似乎打了很久，也沒個結果，既沒听說郡城被攻破，也沒听說亂軍被打跑。”
“「一直有戰事」？「打了很久沒結果」？”項小滿心中呢喃，眼中精光一閃，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冀州輿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臨鄉郡”三字上，“這就對了！”
眾人也都跟了過來，卻不知項小滿話中深意，唯有那晚與他長談的林如英迅速領悟︰“小滿，你是說……那三萬不知所蹤的黑甲軍？”
“沒錯！”項小滿斬釘截鐵，“臨鄉郡守軍羸弱，若高順等人全力攻打，數月時間早該易主！”
他轉過身，掃視眾人，“可如今戰事膠著，久拖不決，唯一的解釋就是有外力介入！三萬黑甲軍精銳，這才是能擋住高順那幫虎狼之師的力量，他們根本不在臨倉郡，更不在雞嶺關或絕垠關，而是在臨鄉郡當救火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