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還帶著幾分輕蔑和嘲諷,林如英心中一凜,暗道不妙,下意識尋找聲音的來源。
然而,聲音的主人沒找到,卻見周圍哪里還有什麼役夫,原本還在呼哧帶喘搭建營地的那些勞力,此時已然一個個舉起火把、挺起長矛、拉滿弓弦,將自己這一營的將士圍了起來。
霎時,整個營地宛如白晝,隨行都尉已然有些亂了陣腳,只是雖然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一些顫抖,但還是保持著身為下屬的忠心︰“夫人,我們中計了,末將護送您殺出去!”
林如英沒有回應,目光快速掃過四周,見敵軍氣勢雖勝,但卻只是圍而不攻,心里頓時有了猜測︰對方是想抓活的。
她一時想不明白,對方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但她卻不會讓敵人得逞,當即取下掛在馬鞍上的短弩,向天上放出一箭。
咻——
刺耳的鳴謫驟然劃破夜空,然而,預想中的火箭卻沒有出現,反而再度引來一聲充滿戲謔的調笑︰“不用白費力氣了,你留在外面的兩營人馬,已經被本王的一萬騎兵收拾了。”
話音剛落,包圍圈的角落緩緩打開一條通道。黑暗里,兩道人影從人群後面策馬走出,一個是參軍魏璋,另一個正是梁王劉淳。
“兀那賊將,還不下馬受縛!”魏璋指著林如英,沉聲喝道,“你已中了我家王爺妙計,插翅難逃,此時投降尚可保命,若是負隅頑抗,尸骨無存!”
林如英神情冷峻,根本沒有理會魏璋的威脅,而是一直死死地盯著劉淳。
她心里已經談不上後悔,謹慎了一路,任何行動前也是再三斟酌,卻還是中了埋伏,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她現在想的,只是不顧一切代價殺掉劉淳。
也就在魏璋聲音落下的一瞬間,林如英猛然舉起左臂,對著劉淳的面門連連扣動短弩懸刀。
嗖嗖嗖嗖——
四支短箭接連射出,可隨之听到的,卻是叮叮叮的三道脆響。前三支短箭被劉淳接連揮槍撥開,最後一支也被他側身躲過。
魏璋見狀,不由驚出一身冷汗,連忙詢問︰“王爺,您怎麼樣,可受傷了?”
劉淳微微搖頭,嘴角帶著玩味的笑意,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林如英。
魏璋暗暗松了口氣,再看林如英,已是怒火上涌,當即抽劍大喝︰“當真是冥頑不靈,給我殺!”
“要活的。”劉淳突然開口。
魏璋也不明白自家王爺心里打的什麼主意,卻也不會多問,忙對身後軍士交待了一句。
也就在短短的幾息之間,嘹亮的號角聲響起,號角下,代表生擒敵將的令旗也隨之揮動,原本已經張弓搭箭的伏兵齊齊向後撤退,而那些林立的刀槍,也已向著陣中的一營騎兵掩殺過去。
頓時,殺伐聲大作。
受困的騎兵,其戰力遠非在原野平地上可比,沒了沖擊的能力,在四面長槍的包圍下,幾乎毫無還手之力,僅是一輪沖擊,這一營士兵便死傷近半。
“夫人,快撤!”趙都尉大聲喊道,一邊揮舞著長槍抵擋面前的兵刃,一邊試圖將林如英護在身後。
林如英也想撤,可敵軍的包圍圈早已經形成,此時齊齊掩殺過來,數百騎兵被一條條突出的長矛壓制,根本無法輕易脫身。有許多將士幾乎都是胯下戰馬被亂槍捅死而墜地,再同樣被亂槍捅的血肉模糊。
這幾乎就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林如英不停地揮舞手里的鴛鴦劍,可隨著身旁將士一個個倒下,她的心也漸漸沉到谷底。直到那趙都尉胸腹被幾條長矛同時貫穿,連一聲慘呼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墜下馬背,她也徹底萌生了必死之心。
許是因為收到生擒她的軍令,敵軍將士都不敢下死手,這倒是讓她越殺越勇,左沖右突,兩口劍恨不得舞出殘影,接連了結了七八個敵軍的性命,又斬斷了十數條長矛,已然逐漸靠近了劉淳。
這一切,被魏璋盡收眼底,不禁暗暗驚嘆林如英一介女流,勇猛卻不輸男子,可見她在此等絕境下仍是銳氣不減,便小聲提醒︰“王爺,您下令生擒,將士們便畏首畏尾,照此下去,還會有更多將士白白送命的。”
“哼,有意思。”劉淳輕笑一聲,舞了個槍花,而後倒提長槍,“下令,全軍後撤。”
“王爺,您……”
“听令行事!”
聲音冷如冰霜,讓魏璋打了個哆嗦,連忙吩咐下去,俄頃,不同的號角聲再次響起,圍攻的士兵便如退潮一般紛紛後撤。
似是有意等林如英反應過來,劉淳冷笑一聲,朗聲問道︰“陣中戰將,報上姓名!”
林如英緊握劍柄,身子不受控制的發顫,凝視著劉淳,卻是一言不發。她擦了擦臉上的血漬,又在手臂上抹了一下劍刃,突然一夾馬腹,向劉淳沖殺過去。
“哼,自不量力!”劉淳眼楮一眯,不屑冷笑,隨即也扯動韁繩,迎了上去。
兩匹戰馬如離弦之箭般相對而來,林如英銀牙緊咬,將三千將士全軍覆沒的恨意和憤怒,都凝聚在手中的鴛鴦劍上,雙劍交叉,帶著凌厲的劍氣直取劉淳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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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劉淳卻是滿臉輕松,長槍一抖,直刺出去,只听“當啷”一聲脆響,林如英手中雙劍便被震得一陣猛顫,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面前長槍便又帶著凜凜破空之聲橫掃而來。
林如英連忙揮劍去擋,又是一聲脆響傳出,緊接著便是比之前強烈數倍的震顫之感傳來,一股酸麻順著劍身傳入她的手臂,噌的一聲,右手長鴛劍不受控制的脫手飛出。
只兩下,手中兵器便被挑飛,雖然有前一番沖殺的緣故,林如英體力已然大減,可饒是如此,還是讓她大為驚駭。
她盯著劉淳,默默將鴦劍換到右手上,呼吸早已沒了節奏。
劉淳面帶譏諷,也沒急著進攻,反而又說︰“再問你一遍,姓甚名誰?”
然而,換來的依舊是沉默。
劉淳不禁嗤笑一聲︰“本王原想將你生擒,只是為了將你綁到陣前,挫挫岷洮守軍的銳氣,但你似乎會錯了意,既然如此,本王不介意將你賞賜給將士們,也讓你知道女子為將的代價!”
說罷,臉上原本帶著的森然笑意頓時消散,當即驟馬飛出,毫不留手的向林如英刺出長槍。
林如英似是對劉淳後面的話產生了驚懼,手下動作稍顯遲緩,可也就是這短短的一瞬,左肩胛處頓時傳來一陣劇痛,再看時,長槍槍刃已經刺穿鎧甲,沒入肌肉寸許。
眼看逃生無望,她更不願淪為敵軍玩物,當即一咬牙,毫不猶豫的揮劍向脖頸上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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