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小滿微微點頭，心里對馮松巍的印象又好了幾分。他心里很清楚，在這亂世之中，一位有擔當的官吏，對于百姓來說是有多麼重要。
不過，想到眼下的局勢，不免又擔心起來︰“賀瀾，你對那位「濟順天王」知道多少？”
“嗯……倒是有一些了解。”賀瀾沉吟道，“此人名叫高順，年約三十，原是北豫獅子嶺的四當家，獅子嶺被方令舟剿滅之後，不知所蹤。大約一個月前來到曲陽郡，打著為大哥報仇的名號，收攏了數百名獅子嶺舊部。”
賀瀾深吸了口氣，似乎是在驅散心里的恐懼，“此人心狠手辣，以各種手段不斷吞並其余勢力，主動投靠的還好說，但凡是用武力收服的，便會將其首領的頭顱割下示眾，以此震懾他人，短短不到一個月，手下便糾集了四五千人，昨日更是在涿縣一舉打敗了兩大勢力，收攏降匪無數，而後公然豎起反旗，自稱「濟順天王」。”
“濟順……王濟，高順？”項小滿心中苦嘆，又是一個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人。
他現在有些後悔，自己一念之仁放了高順，原想著讓他找方令舟報仇，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公子，您與此人有舊？”賀瀾見項小滿神色有異，試探著問道。
項小滿沒有回答，而是轉頭看向張峰︰“瘋子，你怎麼看？”
“還能怎麼看？”張峰嗤笑道，“一個只知道殺戮的莽夫，還想著報仇？哼，就他那點兒智謀和手段，比之方令舟差得遠了，別看他現在勢大，所作所為，無異于是在自掘墳墓。”
項小滿頗為認同地點點頭，他從上次與高順見面就看出來了，那般毫無顧忌的燒殺搶掠，早晚也得自食惡果。只是眼下這種情況，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卻讓他極為不忍。
“你又想什麼呢？”張峰與項小滿朝夕相處，早已摸清了他的秉性，見他現在這個模樣，一下就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我是真不知該說你什麼好了！如今是這世道亂了，沒有高順還有低順，你都要歸咎于自己嗎？與其在這胡思亂想，不如想著怎麼去結束這亂世！”
“我……”項小滿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反駁。扭頭看向賀瀾，見他並未對張峰的言語感到驚訝，不免又有些疑惑，“賀瀾，你……”
他剛一開口，卻又突然改了話鋒，“城內還有幾間鋪子是商行的？”
“共有五家。”賀瀾說道，“除了這家酒樓，還有一間酒坊，一間邸店，兩間櫃坊。”
“呵呵，這地方好。”張峰突然插嘴。
項小滿不明白︰“怎麼好了？”
“除了美酒，剩余的三個都跟銀錢有關。”張峰笑了笑，看向賀瀾，“賀管事，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百姓們把錢財交給你們代管，你們就不會私下貪一點嗎？”
賀瀾一怔，隨即笑了兩聲，拱手道︰“張公子說笑了，賀氏商行能有今日之規模，靠的就是一個‘信’字。我們櫃坊代客保管錢財，每一筆賬目都有詳細記錄，且有多重保險，別說貪墨，就算是想私自查看，也是決計不能的。”
“你別理他，他這人腦子有問題，整天不著調！”項小滿瞪了張峰一眼，又問賀瀾，“你說的多重保險，是指城中護衛嗎？”
“正是。”
“有多少人？”
賀瀾答道︰“邸店有六十余人，兩間櫃坊有三百余人，加上酒坊和酒樓里的伙計，共有四百五十人左右。”
項小滿微微點頭，沉吟片刻，說道︰“賀瀾，我需要你幫我做兩件事。”
“請公子吩咐。”賀瀾立刻應道。
“第一，去聯絡其他四家鋪子的管事，讓他們派出人手，在城外接應賀筠等人。”
“是。”
“第二，去打探一下高順的動向，我需要知道他下一步的計劃。”
“這……這個恐怕有些困難。”賀瀾面露難色，“涿縣已經陷落，且匪寇人多勢眾，我們的人很難接近。”
項小滿微微皺眉，他也知道這件事不容易，但還是說道︰“盡力而為吧，哪怕得不到確切消息，能探听到一些風聲也是好的。”說完又補充了一句，“這一點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很重要。”
賀瀾一听，心下不再猶豫，躬身應了聲是。
項小滿輕輕嗯了一聲，心里琢磨還有什麼沒交代，想了半晌，發現該說的都已經說了，一切就只需靜靜等待就好。
“呃啊……”張峰適時打了個哈欠。
兩人連日趕路，確實困乏得厲害，賀瀾見狀，忙喚人在後院里為他們收拾出兩間廂房，又燒了熱水，便不再打攪，連夜去了各商鋪安排項小滿交待的事宜。
兩人洗了澡後，也沒再閑聊，各自回房休息。
夜色已深，項小滿躺在床上，靜靜思索這些日子的所見所聞，不多時，意識便逐漸模糊，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混沌之中，四周是無盡的黑暗，突然一道刺眼的光芒劃過，耳邊傳來了嘈雜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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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適應著光線，才發現自己此時正身處一片荒涼的戰場之上，天空被濃煙和火焰染成了血紅色，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
他身上穿著一件戰袍，戰袍上有著斑斑血跡，他手中還緊握著那桿熟悉的「破陣槍」，觸感冰涼。
他轉過頭，身後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士兵，赫連良平、何文俊、張峰甚至連燕朔等人皆在其中。
“小滿，拿下邯城，西召就亡了！”
不知是誰的聲音突然響起，瞬間點燃了他心中的一團火。
他抬頭望向前方，一座城池矗立在視線的盡頭，城牆上旌旗招展，佇立著一排排嚴陣以待的士兵。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一種莫名的緊張和興奮在他的血液中流淌。
“攻城！”他高舉長槍，大聲下令。
“殺！”士兵們齊聲吶喊，如潮水般涌向城池。
戰鼓聲、喊殺聲、箭矢破空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慘烈的戰爭畫卷。
他沖在最前，二十四路破陣槍法不斷收割著敵人的性命。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攻上城頭時，敵軍的守將突然出現在城牆之上，身邊還押著一個老人，老人被繩索緊緊束縛，衣衫襤褸，頭發散亂。
“項小滿，你可認得此人？”
他定楮一看，心髒不由猛地一滯，眼楮也在瞬間變得血紅，心中的憤怒和恐懼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師父！”
項謹看著他，那雙渾濁的眸子里，有欣賞，有滿意，有不舍，還有一絲決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項小滿，還不下馬受降！”敵將的聲音冷漠，听不出任何感情。
他沒有絲毫猶豫，瞬間丟掉了「破陣槍」，只是還沒來得及跳下馬，就听見城樓上傳來項謹的呼喊︰“徒兒，前路漫漫，永遠記住，你是在戡天下之亂，為百姓而戰！”
話音落下，項謹不顧手臂被折斷，強行掙脫了敵將束縛，從城樓上一躍而下，就像一只折翼的鳥兒，墜落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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