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下的有點兒氣人，馬車走了一路，它就如銀河倒瀉般下了一路，馬車剛剛停到頤園街門前，它就立刻變得淅淅瀝瀝了。
項小滿跳下馬車，從石階上匯流而下的雨水恰好淹過他的腳面，他毫不在意的站在水灘中，凝視著面前這一座闢邪鎮煞守護宅院的石獅。
這一塊極具威嚴的石疙瘩，似乎早已習慣了風雨的侵襲，依舊保持著永不動搖的姿態。
項小滿撫摸著獅頭，抬頭望向高聳的門楣，匾額上的“頤園”二字遒勁有力，被風掃在上面的雨水，正沿著那筆畫蜿蜒而下。
一串“吱呀”聲響起，厚重的木門被車夫緩緩打開，逐漸將外面的喧囂與里面的寧靜融為一體。
“為何不進去？”油紙傘蓋過頭頂，何文俊撩著衣擺，輕聲問項小滿，“發什麼呆呢？”
項小滿緩過神，飄遠的思緒，從最初來到這兒的那一天收了回來。
“你們這主人家當的不合格啊。”項小滿咂了咂嘴，“貴客叩門，居然也沒人出來迎接。”
“敢問這位貴客？你來我家何時叩過門吶？”何文俊暗諷了一句，推著項小滿走上石階，“別裝蒜了，快走吧，如英早就備好午飯了。”
兩人進入大門，庭院內並未看見僕人的身影，只有已經快要停歇的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似是有人在低語。
“你家的那些護院呢？”項小滿東張西望，環顧一圈後問道，“咋一個也沒了？”
“一早就讓他們回商行了，免得日後打擾到你。”何文俊解釋道，“現在家里只剩下倆門子，倆廚子和三個負責日常灑掃的小廝，後宅還留了幾個丫鬟婆子，照顧如英和孩子。”
正說著，有兩個人從偏院的方向快步走了過來，對著項小滿與何文俊前後抱拳行禮︰“見過少主，見過何先生。”
何文俊擺了擺手，問項小滿︰“這兩人你應該很熟悉吧。”
“你們咋在這呢？”項小滿一臉驚訝，指著二人問道，“何大哥，你剛說的倆門子該不會就是他們吧？”
“當然不是。”何文俊收了傘，一邊抖去傘上的水漬，一邊說道，“他們是項公派來的，今後便隨你住在偏院，除了日常替你辦一些瑣事，也會陪你練武。”
這二人正是曾經和項小滿朝夕相處的趙遠淮、趙遠江兩兄弟，在十殿閻羅與一眾影衛當中，也僅有他們在項小滿面前露過真面容。
項小滿听說他們還有陪自己練武的責任，不禁轉頭看向他們手里的寶劍，挑眉問道︰“你們的身手很厲害嗎？”
兄弟倆對視一眼，沒有答話，而是對著項小滿抱了抱拳，突然後撤了幾步，同時拔出了寶劍，瞬間便交起手來。
“誒誒誒，我沒讓你們打啊！”項小滿一臉無奈，“這倆人咋還是這麼直腸子？”
兩團劍花如狂風暴雨，連綿不絕，劍鋒相接處，火花四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不停地在庭院中回蕩。
石板濕滑，兄弟倆卻仍如閑庭信步，長劍舞動好似行雲流水，風姿綽約。
項小滿雖未練過劍法，但也能看出二人劍法之精妙，原還想攔下他們，可看著看著就不由自主的被吸引，漸漸入了神。
這兩人的劍，一個迅捷凌厲，一個瀟灑飄逸，你來我往打的極快，眨眼間便已拆招二三十合，看得項小滿眼花繚亂。
正交戰間，一道青綠色的倩影倏然而至，左手短刀右手長劍，一挑一攔，叮叮兩聲脆響傳出，纏在一起的兩把劍瞬間便被撥開。
兄弟倆的表情毫無波瀾，下意識便已反擊回去，一劍橫掃一劍直刺，向著來人的脖頸與腰腹同時攻了過去。
“當心！”
電光石火間，項小滿的一聲冷喝，讓二人看清了來人面容，頓時神情一變，腳底使力強行偏躍出去。
“如英，你怎麼樣？”何文俊早已走上前，對林如英好一陣打量。
“我沒事兒。”林如英笑了笑，“就是看見他們切磋，有些手癢，沒忍住……”
正說著，突然察覺到何文俊紅腫的雙眼，不禁秀眉一蹙，輕撫著他的眼眶，緊張地問道︰“你，你怎麼了？”
何文俊露出一抹笑容︰“這個待會兒再說。”
在另一邊，由于強行變招而躍出很遠的趙氏兄弟，此時也已穩住了身形。
他二人臉色依舊平靜，只是收劍回鞘的動作略顯驚惶，疾步來到項小滿面前單膝下跪，拱手拜道︰“屬下有錯，請少主責罰。”
“嘖，你們這是干嘛？”項小滿皺了皺眉，把二人拉起來，“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跪，比武切磋受傷在所難免，本來就不是啥大不了的，況且姐姐也沒有受傷，就算真受傷了，也不……呃……”
說到一半，項小滿突然收住了話，扭頭看向林如英，撓了撓頭，有些尷尬地笑了兩聲。
“小滿說的對。”林如英莞爾，對兄弟二人抱了抱拳，“是我沖動出手，真受傷了也怨我技不如人，與二位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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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對視一眼，抱拳回了一禮，並未多言。
“好了好了。”何文俊適時上前，也寬慰起了兄弟二人，“你們幾個都是習武之人，就不要把這些事放在心上了。”
又指了指項小滿︰“小滿身上都濕透了，你們先帶他去洗個熱水澡，完事過來吃飯。”
二人應了一聲，拿過項小滿手里的包袱，帶他去了偏院。
等三人走遠，林如英才又轉頭注視著何文俊︰“現在可以說了嗎？”
何文俊長嘆一聲，攬過林如英，與她一起往後宅而去，邊走邊給他講起了鄒師晦的事。
林如英听完，除了由衷的替鄒師晦感到悲哀，內心深處更對朝廷有著難以抑制的憤怒。可她對此無可奈何，最終也只能說一些不痛不癢的寬慰之語。
……
不多時，項小滿從偏院走出，身上換了一身干淨衣裳。
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頤園中的那些時令花草，在雨水的滋潤下更顯生機。
項小滿漫步在庭院之中，貪婪的深吸淺呼，試圖將心中的郁結與這空氣做個徹底的交換。
來到膳廳，見何文俊夫妻倆已經坐在飯桌前，項小滿笑呵呵地坐到二人對面，問道︰“我干兒子和干閨女呢？”
“在後宅，婆子們照顧呢。”何文俊的情緒也漸漸平復，夾起一塊淡黃色的菜放到項小滿的碗碟中，“趕緊吃吧，吃完了帶你去看他們。”
“這是啥玩意？”項小滿扒拉了幾下盤子里的東西，咧著嘴問，“你們夫妻倆是準備毒死我嗎，給我吃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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