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簡湖。
一位模樣邋遢的青衫書生,與一名宮裝美婦,今天得到消息,便離開宮柳島,來到池水渡口這邊。
很快便找到其中一艘來自雲霞山的仙家渡船,跟管事交談過後,駐守在此的幾名大驪軍官,打開洞天大門。
大驪的第三支兵馬,兩天前,已經抵達書簡湖,將此地團團圍住,對于進出之人,多有把控。
書簡化為洞天福地,這個消息,傳播的極快,到現在,幾乎整個一洲南端,都已經知曉。
各地皆有仙家來人,特別是老龍城那邊,各大家族,無一例外,都派遣了渡船前來,攜帶自家的特產,星夜兼程。
其中意思,很簡單。
天下熙攘,皆為利往。
既然能化為洞天,那麼里頭的寶物,自然就不會少,世間每個剛剛誕生的福地洞天,基本都是如此。
最關鍵的,還是現在的書簡洞天,已經有了定性,歸屬于大驪王朝,而若是能與大驪做買賣,哪怕賺的不多,至少在後續南邊亂世漸起之時,這些孱弱的家族,也有了稍許依仗。
背靠大樹好乘涼。
雲霞山就是其中佼佼者。
這個在寶瓶洲,不算太出名的宗門,如今卻是風光無限,于眾目睽睽之下,被書簡洞天之主,親自接見。
還是第一個進入洞天的仙家。
而鐘魁與劉重潤,在崔�的暗中運作,推波助瀾,兩人的身份,對外宣稱,就是洞天的頭兩把交椅。
事實上,這支鐵騎來的第一天,國師大人,就領著他倆見了好幾名大驪武官,赴了幾次宴,坐實了此地主人的頭餃。
看著那艘渡船駛入洞天大門,鐘魁站在渡口岸邊,攏著袖口,有些唏噓,感慨道“大驪國師與樓主,總是如此的算無遺策。”
一旁站著的劉重潤,沒听明白,想了想後,索性就回了個嗯。
鐘魁笑了笑。
雲霞山渡船,上面裝的,全是雲根石和雲霞香,前者還好,後者對于現在的書簡洞天來說,就是雪中送炭。
雲霞香,此物的最大妙用,就是引渡亡魂,為逝者指引方向,磨滅其戾氣,從而投胎轉世。
鐘魁現在就需要此物。
國師大人的陰神,最近這段時間,待在宮柳島遺址,只是負責鎮壓天殛,並不煉化,這些事,還得交給他來做。
對鐘魁來說,是機緣,但注定也要耗費極多的時間和精力,而這艘雲霞山渡船,來的正是時候。
此前已經商議過,渡船那位金丹老管事,答應會與洞天長久合作,源源不斷的送來雲霞香,並且價格,一律比市面上低四成。
鐘魁這邊,只需付六成的神仙錢,外加定期賣給雲霞山些許書簡湖特有的水精而已。
實惠買賣。
劉重潤忽然說道“按照我珠釵島的統計,洞天的大道靈氣,大概能維持三百年左右。”
“這是在不與外界來往的前提下,要是跟寶瓶洲這些山上勢力常年買賣,這個時間,還會大大縮減,恐怕百年之內,就會因靈氣匱乏而崩塌。”
說這話的時候,劉重潤顯得憂心忡忡。
她現在貴為洞天的二把手,原珠釵島轄境,更是憑空擴張到了十幾倍之多,如此多的資源,劉重潤當然不想見到此事發生。
雖說是一夜暴富,可不管會不會轉瞬即逝,任誰也想死死攥在手里,能拿一時是一時。
而因為佔據三分之一個洞天的緣故,劉重潤此刻,已經達到了境界瓶頸,下次閉關,沒有意外的話,必然就能成就地仙修為。
鐘魁搖頭道“生意,還是要做的,夫人就別想著佔著茅坑不拉屎了,根據我的推測,寧遠強開洞天的本意,就是為了它有崩塌的一天。”
劉重潤面露疑惑,“鐘先生,何解?”
鐘魁瞥了她一眼。
個子高,豐乳翹臀,身段比之自己的九娘,也不遑多讓,可腦子這方面,怎麼這麼不靈光?
能坐上此地第二把交椅,難不成是因為對方曾上過寧遠的床?有過幾番魚水之歡?
察覺到他的視線,劉重潤深吸一口氣,冷聲道“鐘先生莫要誤解,我與寧劍仙,從無男女之情!”
書生揉著下巴,笑眯眯道“做那種事,又不需要男女之情。”
劉重潤黑著臉。
鐘魁趕忙擺手,耐心解釋道“寧遠當初強開洞天,其本意,其實很簡單,就是為數千年不曾變化的書簡湖,訂立規矩。”
“開闢一座廣袤轄境,隔絕外界,身在里面之人,盡是籠中雀,那麼在這一前提下,立法,就相對簡單許多。”
青衫書生喃喃道“等到將來的某一天,書簡洞天的規矩、人心,真正與浩然天下這邊接軌,那麼它就到了崩塌破碎的時候。”
劉重潤忽然問道“如此作為,這個寧遠,他到底是山上劍修,還是儒家聖人?”
鐘魁搖搖頭,“不清楚。”
“或許以後有機會,等到洞天破碎,夫人遷往神秀山,再見到那人之時,就可以當面去問他這個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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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重潤又問,“听說鐘先生,很早就與寧劍仙相識,互為好友,難道先生還不清楚他的為人?”
鐘魁咂了咂嘴。
隨後他給出答案。
“一個鳥人罷了。”
他媽的,你在書簡湖,怎麼鬧騰都行,沒事喊我過來作甚?
雖說機緣不少,可你問過我,想不想要了沒有?老子在太平山待得好好的,求爺告奶,終于把九娘請了過去……
最多再軟磨硬泡個幾天時間,就能摸上九娘白花花的大腿和胸脯,你小子倒好,一封信就給我干書簡湖來了。
你寧遠呢?
東砍西砍,是,劍術是高,打得人慘叫連連,風流得很,可怎麼完事之後,拍拍屁股就走了?
如今你摟著媳婦兒,日子滋潤且美滿,他娘的,老子鐘魁,就得守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吃糠咽菜。
遭瘟的世道。
遭瘟的寧遠。
片刻後,回過神。
鐘魁從袖中掏出太平山獨有信紙,開始給某人寫信,沒寫多少,就一句話。
“寧遠,書簡湖一切安好,重心放在修行上,希望下次見面,你我都能躋身上五境,好友鐘魁,勿念。”
劉重潤伸長了脖子,瞧見信紙內容後,驀然笑道“看來鐘先生,之所以能跟寧劍仙結為好友,不是沒有原因的。”
“嘴如刀子,心似豆腐。”
鐘魁掏出飛劍,送信破空離去,沒好氣道“你懂個屁,老子現在修為低,打不過他,但凡我要是上五境,你看會這麼好說話嗎?”
劉重潤一本正經道“照我估計,先生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是寧劍仙的對手。”
破天荒的,青衫書生這回沒有反駁,反而點頭笑道“理該如此,就該他寧遠,劍術通神,境境最強。”
劉重潤一拍額頭,“真不知道你們兩個,到底是屬于哪種人,教人無語,難以評價。”
鐘魁頷首道“我是書生,他是劍客,普普通通,就這麼多了。”
劉重潤翻了個白眼,沒再與他扯皮,轉過身,去往停靠眾多渡船的岸邊,她身為洞天掌律,管的就是買賣生意。
只是沒走幾步。
婦人忽然駐足不前,扭過頭,看向洞天那邊,視線穿過書簡大門,能依稀瞧見里面的四季如春。
劉重潤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書上有句美好言語,叫做如沐春風,可在這位婦人看來,自己此刻,卻不止如此,分明是被春風環繞。
唯一可惜的是。
當時在珠釵島的寶光閣,自己沒能色誘成功,沒把那人的褲腰帶,給解下來,嘖嘖,委實可惜。
鐘魁就算了。
太丑。
遠處,一襲青衫落拓,則是看向劉重潤,揉著下巴,略微失神。
書簡湖的人心,好像最初的變化,就是來自這個美婦,而寧遠的出現,則是給了她一個堅持下去的理由。
教化人心,這個課題,僅是依靠書本上的學問道理,或許本就難以成事,畢竟大多數人,都不認字。
認字兒的,也不一定願意看書。
可能這就是那句,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為何偏偏行萬里路,放在了讀書之前吧?
鐘魁最後望向北方,想起自己的三妹黃庭,嘆了口氣。
不知道這些時日過去,黃庭有沒有抵達北俱蘆洲,歷練的怎麼樣了,有沒有躋身金丹境?有沒有被人欺負?
之所以黃庭是三妹。
是因為在更早之前,大概就是太平山事變之後,她曾找上鐘魁,兩人合計了一番,就定下了此事。
認可了當時在客棧門外,寧遠拉著他倆,做那斬雞頭燒黃紙的結義之舉。
鐘魁原先是想做大哥的。
可黃庭這妮子,死活不答應,兩手叉腰,說他倆的命,可都是寧遠救下,所以理所當然,大哥的位子,也只能由他來坐。
鐘魁拗不過她。
所以這客棧結拜的三人,最終的順序高低,年紀最小的寧遠,做了大哥,鐘魁二哥,黃庭則是三妹。
但其實三人里,黃庭的歲數,是最大的,大哥與二哥,湊在一起,都趕不上她的八十有六。
這樁客棧三結義。
真是古怪。
……
北方大驪京師。
晚霞時分,國師府外,來了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都是女子,身段修長,姿色極佳,裝束差不太多,都是背劍,頭別玉簪。
之前走在京師大街,就惹來路人的無數駐足觀望,國師府的看門將士,見兩人氣質不俗,也沒有過多刁難,急忙前去通報。
然後接下來的光景,就有點讓人難以置信了,權傾朝野的國師大人,居然親自出門相迎,帶著客人步入其中。
國師府內,沒走幾步路,黃庭就沒打算再往里走,直接道明來意,抱拳道“崔國師,能否再給我一枚地支文字?”
崔�笑問道“我的地支文字,可是花費了極多的金精銅錢,更是傾注了無數心血,黃宗主,你要是再不小心弄碎了,怎麼辦?”
“地支一脈,有你沒你,其實都無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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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咬著嘴唇,漲紅了臉。
寧遠曾經交給她的珍貴文字,當初在太平山,因為她的犯蠢,被仙人境大妖,直接就打了個支離破碎。
她之所以走這趟大驪,歸根結底,就是想跟崔�再要一個,重新擔任地支一脈的修士。
說實話。
有點不要臉了。
隋右邊站著不說話。
其實她倆一路走來,關系什麼的,已經極為不錯,只是這個國師崔�,隋右邊也是第一次見,又不熟,打不了圓場。
崔�知道她倆急著要走,就沒有過多客套,也是直截了當,問道“黃庭,地支文字,可以給你,但是你我之間,要約法三章,能做到嗎?”
黃庭想都沒想,點頭如搗蒜。
崔�豎起一根手指,“第一,三年內,躋身上五境,我不管有多難,這是必須的,沒得商量,
要是做不到,到時候我還會收回。”
“第二,此去北俱蘆洲,你黃庭要為我大驪,暗中做一些事,具體如何,等到了北邊披麻宗,自會有人找你。”
黃庭豎耳傾听。
見崔�沒再繼續說,她輕聲道“國師大人,不是約法三章嗎?怎麼少了一個?”
老人點點頭。
沉默片刻。
崔�說道“我需要你在將來的某個關鍵時候,替我,替整個人間,打爛一次寧遠的道心。”
黃庭瞬間呆若木雞。
崔�微笑道“怎麼,對你那心儀之人,做這種事,舍不得?”
黃庭神色不善,“崔國師,何解?”
老人面無表情,“我只問你答不答應,不答應,也無妨,反正這件事,總會有人來做。”
“不缺你一個。”
黃庭想了想,問道“國師大人,就不怕我今日听聞之後,馬上就書信一封,告知給寧遠?”
崔�嗤笑道“果然,寧遠說你蠢,不是什麼空穴來風,我既然能告訴你,你覺得給他通風報信,做得到嗎?”
黃庭緊咬嘴唇,最後深吸一口氣,蹙眉道“國師,我能不能問問,為什麼要如此做?寧小子哪里不好了?”
崔�搖搖頭,表示無可奉告。
黃庭低下頭,皺眉想了很久,最後哀嘆一聲,沒再多問,伸出手來,“崔國師,我答應了。”
片刻之後。
兩位風塵僕僕趕來的女子劍修,走出國師府,御劍去往京師渡口,拿著早就準備好的玉牌,登上劍舟,再次啟程。
一襲紅衣背劍,站在船尾甲板,看向視線之內,逐漸遠去的東寶瓶洲,沒來由的,她就有些傷心。
忽有故人心上過。
黃庭看了眼天上,年關將近,風雪驟降,天地雪白一片。
他朝若是同淋雪。
真能共白頭嗎?
算了吧,那人行走江湖,多是戴著斗笠,這些雪花,可落不到他的頭上。
黃庭站在原地,微微前傾,伏在渡船欄桿處,左手橫放,右手托著下巴,眉梢彎彎,輕抿紅唇。
今年風雪,來年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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