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驪京師,觀星台下,白玉京上。
一位高冠博帶的老人,身後跟著一名美貌少女,沿著台階,緩緩登高,中途兩人都沒開口。
直到踏上白玉京第十三樓。
崔�站在頂樓窗口位置,一直跟隨的那名少女,赫然就是原驪珠洞天泥瓶巷的婢女稚圭。
幾年過去,個子長高了不少,姿色更勝一籌,行走之間,光彩四射,一對金黃色的重瞳,威嚴之中,又帶著點狐魅。
崔�並攏雙指,略施神通。
那把十三樓飛劍,立即有了動作,鏗鏘一聲,極速而來,好似以劍作筆,劍光閃動間,于半空雕刻出一幅山河畫卷。
稚圭抬眼望去。
萬軍叢中一青衫。
崔�笑問道“可還記得此人?”
稚圭眼神陰晴不定,“記得的,欺負過我家主人,是主人的大道心魔,更是必殺之人。”
老人搖頭笑道“什麼主人不主人的,你稚圭當年找上宋集薪,不就是貪圖他身上的大驪龍氣?”
“你幾時心甘情願認他為主了?”
“更別說,你與他簽訂的那份契約,壓根就不是主僕……而是道友。”
稚圭撇撇嘴,當做沒听見。
崔�一語道破天機,微笑道“稚圭,你很聰明,知道那年輕人的不好惹,所以當初沒有跟著宋集薪一同南下。”
“就連陰陽家高人,都斬不去宋集薪身上,關于寧遠的那一絲因果,所以你留了個心眼,打死都不去南方。”
稚圭倒也不裝了,少女眯眼點頭,笑道“國師句句屬實,讓我說什麼好呢?”
這就是他與宋集薪最大的差別了。
兩人其實很是相似。
因為幾年之前,還在驪珠洞天的時候,在泥瓶巷中,這對主僕,都給寧遠“懲戒”過。
宋集薪被打了一巴掌,又被寧遠用一把折扇,塞進了屁股縫里,狠狠羞辱了一番。
婢女稚圭,其實更慘,被當初那個龍門境劍修,以劍氣鎮壓,要不是齊先生出手,差點就被活生生打死。
僅看下場,當然是後者來得更為淒慘一些。
可稚圭早就不當回事。
相反宋集薪,卻是如鯁在喉,那人不死,他心不安。
事實上,不是稚圭心胸有多大,她之所以能如此,究其原因,無非就是她的境界眼力,比宋集薪高了許多。
在她眼中。
那個青衫劍修,豈止是不好惹。
根本就不能惹。
如今看十三樓飛劍繪畫的鏡花水月,隔著幾十個一萬里,見那青衫客,都讓她有些心有余悸。
發自心底的畏懼。
稚圭略有恍惚。
好像看見了很多年前的某個人。
同樣是一襲青衫,同樣是山上劍修。
兩道身影,逐漸合二為一。
三千年前的斬龍之人,道號青主。
三千年後的斬妖之人,鎮劍樓主。
兩者之間,只看現在的境界、劍術、以及殺力,無論是哪個方面,前者都遠勝後者。
可卻不能這麼算。
畢竟一個已經超過三千載道齡。
一個只是初出茅廬。
崔�好似有讀心術,笑著點頭道“對你來說,見他寧遠,就像是見那年少成名的斬龍之人?”
稚圭沒說話。
約莫三千年前,浩然天下這邊,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山上劍修,橫空出世,來歷鮮為人知。
根據某個說法。
此人是在一座洞天福地飛升而來。
飛升大天地之時,只是個不到上五境的練氣士,十幾載後,在括蒼洞天證得大道,再度飛升。
獨自仗劍游歷天下,不知為何,此人偏偏與蛟龍之流不對付,三百個春秋,有蛟龍處斬蛟龍,不分善惡,殺得世間再無真龍。
道號青主,真名陳清流。
隱世閉關之前,這位斬龍之人,還對天下剩余蛟龍,定了個規矩,導致整座浩然天下,三千年來,沒有一頭上五境蛟龍。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走江化龍,更是妄想。
崔�忽然轉頭望向那幅畫卷,有感而發,緩緩笑道“不知三千年後,有沒有哪位說書人,也會對他評頭論足一番?”
“比如……”
“約莫三千年前,天底下出了個了不得的神仙人物,在劍氣長城橫空出世,手中三尺氣概,鋒芒畢露,有大妖處斬大妖。
一世風流,劍開驪珠洞天,獨往蠻荒,寫盡劍仙意氣,兵解轉世之後,更是不得了,掌管一座鎮劍樓,鎮守一座北海關,拒蠻荒于塞外,平舊天庭遺址……”
稚圭低斂眼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其實自從來到京師,眼前的崔�,大驪的國師大人,鮮少找她,雙方之間,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她輕聲問道“國師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老人收斂笑意,雙手負後,直截了當道“要不要給你換一個主子?”
稚圭問道“可以拒絕嗎?”
崔�搖搖頭,伸出一根手指,“最少十年,十年之後,放你離去。”
少女又問,“國師要我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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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卻說起了題外話,輕輕跺腳,反問道“你可知我們大驪的這座仿造白玉京,總計有幾劍?”
她翻了個白眼,“十三樓,十三劍啊。”
“飛劍名字?”崔�笑眯眯道。
稚圭略微思索,便開始娓娓道來“香火,鎮岳,桃枝,山海,砥柱,紫電,雷霄,經書,梵音,紅妝,雲紋,浩然氣。”
頓了頓,少女搖頭道“第十三樓,我不清楚。”
崔�說道“就叫飛升。”
稚圭微微眯眼,“飛升”兩字,意義重大。
老人神色平淡,又道“我打算在十年之內,將白玉京拔高一層,打造出第十四樓。”
稚圭忍不住問道“國師大人,我們大驪王朝,真有一把可以鎮壓十四境的飛劍嗎?”
崔�笑著看向她。
一瞬間,少女毛骨悚然。
只听見老人緩緩道“第十四樓飛劍,名字什麼的,我已經想好了,就叫稚圭好了,當然,也可以是真龍。”
稚圭臉色難看。
崔�對此視而不見,自顧自說道“放心,不是要你去死,真要你死,你現在應該就在南邊,跟著宋集薪一起了。”
“該修道修道,我現在只是給你提個醒,對你如何處置,我說了不算,接下來,你就不要四處走動了,待在這座白玉京內,潛心修道。”
崔�一揮衣袖,將其丟下頂樓,隨口道“從一樓開始,用這些長劍,砥礪修行,贏了,那就去往下一層。”
“作為一名捧劍婢女,要是連自家的劍氣都怕,實在是有些不像話。”
稚圭失神良久,搖晃起身。
與此同時,一名身穿明黃色袞服的中年男子,走過她身旁,目的明確,徑直踏入白玉京。
大驪皇帝登上頂樓。
見了崔�,男人問了兩個問題。
“宋長鏡會不會死?”
“宋睦會不會死?”
崔�笑問道“人生自古誰無死?”
大驪皇帝嘆息一聲,站在老人身旁,皺眉道“為了他一個鎮劍樓主,值得嗎?”
停頓片刻。
他問道“國師到底是在立國,還是誤國?”
身為大驪君主,這還是他這麼多年來,頭一次,對國師崔�產生懷疑,說出這等言語。
崔�淡然道“這個問題,不需要我們來想,百年千年,後人自有評說。”
“我只敢保證,在陛下死後,大驪依舊是大驪,還是宋氏做主,至于版圖到底有多大,則是另說。”
“陛下,容我說一句實在的,當年你如何對我,而今就應該如何對那個年輕人,無所保留,方成大業。”
“大驪已經有了一座國師府,那麼眼下,就缺一座鎮劍樓,退一步講,即使不信寧遠,也應該相信那座劍氣長城。”
大驪皇帝再無言語。
默然靜立許久,隨後轉身下樓。
十三樓白玉京上,只留一位儒衫老人。
崔�雙手負後,眯眼望向那道鏡花水月,思緒飄遠。
關于大驪皇帝問的那個問題。
宋長鏡能不能死?宋集薪能不能死?
以前是不能的。
畢竟還要靠著他這位十境武夫,來平定一洲之地,宋集薪日後,學問有成,境界抬高,做了藩王,也要他負責鎮守老龍城。
可今時不同往日。
現在這兩人,都可死。
取決于鎮劍樓主,想不想的問題。
崔�不會插手。
插什麼手呢?
一個宋長鏡,這麼多年來,無論是在朝堂,還是沙場,都與他崔�不太對付,留著做什麼?
以前是不得不用。
因為崔�手上,沒有一把像樣的好劍。
可現在有了啊。
所以崔�不會干預這一戰,作壁上觀,宋長鏡的生死,與他無關,交給那個年輕人選擇就可。
而反過來。
要是寧遠不敵,出現了某個“萬一”,崔�都會出手,傾盡全力,將他完好無損的保下。
就像腳底這座仿造白玉京,老人不止是想要打造出第十四樓,若有可能,將來時機一到,或許更高。
只要自己有本事。
只要寧遠接得住。
那麼大驪轄境之內,所有機緣事物,任其擷取。
遙想那人一路走來。
從桐葉洲開始,為了自己的三言兩語,就做了這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事無巨細,毫無怨言。
這樣的一個年輕人。
他崔�可是尋覓了百年之久。
如今有了,又怎麼會令其寒心呢?
此中深意,沒別的。
人以國士待我,我以國士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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