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龍城。
在這位青年修士現身之後,偌大一座城池,就陷入了光陰停滯,哪怕是待在鋪子里的阮秀,也有些行動緩慢。
寧遠也是如此。
這還是因為,他前不久吃下了一份神格,煉化為一把本命飛劍,雖然不算正統的神靈,但半個怎麼都算得上了。
即使這樣,面對一名十四境修士的“止境”神通,他還是有些難以行動。
所以他還保持著那個作揖姿勢。
所以街對面的那個青年修士,同樣有模有樣,回了一個儒家禮儀。
恍惚間,寧遠眼前一花,那個青年就站在了自己身旁,後者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隨便坐,你我皆是客,就不用計較什麼了。”
我此行,是過客,你此行,同樣也是,以後是不是,另說。
肩頭一松,寧遠沒有多想,坐在青年修士身旁的台階上,神色肅然,正襟危坐。
三山九侯先生好奇問道︰“寧遠,怎麼不懷疑我的身份,你我以前也未見過,就不怕我是假的三山九侯?”
年輕人想了想,反問道︰“敢問前輩,在道法層面,是鄒子更厲害,還是三山九侯先生更為高明?”
青年修士微笑道︰“這要看是哪種道法了,論符 煉丹,自然是三山九侯,論陰陽五行,天底下就沒人比得過他鄒子。”
寧遠說的清晰了點,“小子是問前輩,這兩位十四境的廝殺本事,孰強孰弱。”
青年修士看了眼年輕人,拍拍大腿,笑道︰“自然是三山九侯來的厲害些。”
寧遠拱手抱拳,跟著笑道︰“前輩道法通天,晚輩仰慕已久。”
三山九侯先生摸了摸下巴。
這小子,馬屁功夫這麼厲害的?
寧遠想了想,補了一句,“老先生,小子言語,是真心話。”
確實是真心話。
寧遠見過的十四境,真不算少了,可要是按照他自己的親疏,去給他們排個名,那麼除老大劍仙和齊先生以外……
這位三山九侯先生,少說也能擠進前三。
雖然在今天之前,兩人從未見過。
事實上,登天之後,這位三山九侯先生,萬法宗師,符 一道的祖師爺,幾乎就銷聲匿跡,從不在人間行走。
寧遠為何如此敬重這位前輩?
因為人間處處都有他留下的痕跡。
不說腳下這座浩然天下,單是把劍氣長城拎出來,就有不少事能說道說道。
最初的劍氣長城,其內刻畫的數千種符 陣法,玄之又玄,就是出自三山九侯先生之手。
南北城池的格局布置,有他參與,連接兩座天下,屹立萬年而不倒的鏡面大門,也是他的大手筆。
現在那道空間大門,雖然比以前更加寬大,但因為沒了陣法加持,老大劍仙就只能時不時遞出一劍,撐開通道。
這些老黃歷,擱在劍氣長城,不算什麼隱秘,全數記錄在昔年隱官一脈的檔案中,任何人,只要有心,都可以去翻閱。
寧遠分得清什麼是恩,什麼怨,重重疊加之下,他自然就會對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三山九侯,心生敬仰。
各自沉默片刻。
寧遠輕聲道︰“老先生?”
青年修士笑著點頭,“我已經看完了,所以有些話,也不必多問,難得下山一趟,你可以問我幾句,
當然,回不回答,如何回答,在我。”
寧遠早有腹稿,遂問道︰“前輩,桐葉洲的那個君子鐘魁?”
三山九侯笑道︰“鐘魁命中,本有一死,不死不成仙,不過在你這個變數插手後……又沒死成。”
他擺擺手道︰“暫且就是如此了,我也不會因為此事,而怪罪于你,各人有各人的命數,皆有緣法。”
說完,青年修士又有些好奇,問道︰“怎麼不問問那座鎮劍樓?”
“那可是難得的造化,整個浩然天下,論雄鎮樓,也只有九座,而寶瓶洲的鎮劍樓,更是重中之重。”
寧遠伸出一手,“那小子就斗膽,請先生為我解惑。”
想了想,年輕人又掏出一壺酒水,遞了過去。
“這酒對前輩來說,肯定寡淡無味,不過在小子這邊,就彌足珍貴了,還望先生莫要嫌棄。”
青年模樣的三山九侯,不以為意,隨手接過,撥開壺嘴,小抿一口。
“還行,雖然相比南邊那個臭牛鼻子以東海水精釀造的仙酒,差了點意思,可擱在一般的山上,也是極好了。”
言罷,他又笑著說道︰“等會兒走之前,你再送我兩壇。”
寧遠故作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
青年修士笑意不減,直接拆穿道︰“別裝了,你那方寸物中,可是有不下十壇,送你一座鎮劍樓,要你兩壇酒而已,不過分。”
“我雖然看不透你,但是看透一件方寸物,還是沒問題的。”
寧遠撓了撓頭,訕訕一笑。
回歸正題,先生緩緩道︰“你曾去過驪珠洞天,自然就見過那座十二腳牌坊樓,這個東西,其實就是一份契約書。”
“三千年前的斬龍一役,結束之後,三教一家的幾名聖人,就挨個坐在那兒,論功行賞。”
“不過其實在斬龍之前,更遠的年代,那牌坊樓就存在了,它的真實名字,應該叫做鎮劍樓。”
青年修士說道︰“鎮什麼劍,想必你猜得出來,我就不過多贅述,但是除了鎮劍樓這個名號,還有一個。”
寧遠問道︰“飛升台?”
三山九侯笑道︰“是了。”
“金甲洲那邊,其實也有一座鎮劍樓,也是世人所熟知的,
可歸根結底,那座雄鎮樓,只是仿品,雖然鎮壓之劍,是貨真價實的仙兵,但對比小鎮那把,還是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青年問道︰“你曾去過驪珠洞天,可還記得那座牌坊樓,總共有幾句話,幾個字?”
寧遠點點頭,“自然記得,分別是當仁不讓,希言自然,莫向外求,還有氣沖斗牛。”
“更是對照三教一家。”
三山九侯又問,“可曾猜得到,我今天來,是代表這四句中的哪一句?”
這就給年輕人整不會了。
寧遠輕聲詢問道︰“敢問先生,您是屬于哪一教?或者是哪一家?”
青年修士晃了晃手中酒壺,笑道︰“不妨先猜猜看。”
年輕人看了眼身旁之人。
一襲正兒八經的儒衫,束發別簪,身材修長,頗多的書卷氣。
僅看這個,按照正常眼光來看,都不用想,肯定是儒家。
但最不可能的,恰恰就是儒家。
因為在這件事中,禮聖已經先一步找過他,而禮聖,在“讀書人”這個身份上,是要遠遠大于三山九侯先生的。
所以“當仁不讓”,就可以直接排除了。
道教的“希言自然”,也不對。
西方佛門的“莫向外求”,差別更大,估計也不是。
略微思索後,一襲青衫嘴唇微動,給出了答案。
“三山九侯先生,此行是代表兵家?”
“氣沖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