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海面。
一襲紅衣,正在“奮力”御劍,一邊打坐吸納靈氣,轉化而來的真氣,全都用在了穩定劍身上。
速度還是不快,五千里,照這個進程,怕不是等到了老龍城,都是晚上了。
冷不丁的,一襲青衫去而復返。
黃庭微微仰頭,見了那人後,喜上眉梢。
她趕忙從劍身上爬起,等著男人拉她上飛劍,一同去往老龍城。
寧遠確實是如此做的。
可是只做了一半。
一襲青衫,御劍至她頭頂,看也不看,隨意伸出一手,第二次攥住她的脖子。
黃庭再一次說不上話。
跟提雞仔似的,寧遠就這麼拎著一位太平山宗主,劍光一線,去往寶瓶洲的南海之濱。
風景如畫。
寧遠很會憐香惜玉,但某些時候,又不會憐香惜玉。
數千里而已,盞茶過後,兩人落地老龍城外的一座渡口。
隨手一扔,女子被他丟在地上。
黃庭憋的滿臉通紅,大口喘氣,等到平復下來後,剛要埋怨幾句,寧遠又給她提了起來。
老樣子,拎著好似雞仔的太平山宗主,劍光越過城頭,去往泥濘街。
回來的時間剛剛好,沒有耽誤飯點,現在的兩間鋪子門口,一大幫人聚在一塊兒。
兩間店鋪里面,空間都有點小,而今天客人太多,所以桂枝就在門口拼了好幾張桌子。
除了桂姨幾人,鄭大風還領著他那個少女伙計,一起來蹭飯,加上剛剛返回的寧遠和黃庭,總計有十二人。
熱鬧極了。
寧遠這回倒是沒有隨手給她丟了,照顧了一下她的面子,將黃庭“完好無損”的擱置在地。
可饒是如此,黃庭還是一臉的豬肝色。
大家又不是瞎子,老娘被你掐著脖子,一路拎回來的,誰看不見啊?
她幽怨的看了男人一眼。
寧遠卻沒理她,摘下太白,改為懸掛腰間,迎向眾人。
對于黃庭,除了見過她的阮秀和裴錢,其他人都是有些好奇,當然,桂夫人是見過的,不過還不知道她的底細。
寧遠便簡短的介紹了一番。
桂夫人稍稍一愣。
呵,好家伙,自己在半道隨意請上來的一名姑娘,來頭居然這麼大,竟是那座太平山的現任宗主。
鄭大風也有驚異,不過漢子想的,卻與桂花夫人不同。
他娘的,寧遠這小子,桃花運道也忒好了點吧?
一屋子的姑娘,除了鬼精鬼精的裴錢,就沒一個不是美人。
難不成真是自己的審美不行?
這小子長得,果真就是玉樹臨風?
不懂。
三張拼在一起的飯桌上,有兩個主位,桂夫人是客,輩分在所有人之中最大,佔據其一。
寧遠是主人家,所以另一把交椅,一直給他留著。
沒有扭捏,一襲青衫自顧自落座。
黃庭來得晚,沒得選擇,只好有些不情願的跑去了鄭大風那邊。
不過阮秀卻忽然開口,招呼她去自己那兒,並且親自搬來了一條板凳,讓她在身旁坐下。
阮秀從頭到尾,面帶微笑,與黃庭詢問,關于太平山的一些重建事宜,還有那個君子鐘魁。
面對寧遠的這個道侶,沒來由的,紅衣女子就有些心虛,坐在那兒,基本上就是人家問一句,她就老實答一句。
老鼠見了貓。
一桌十二人,各有各的話說。
寧遠與桂夫人,聊起了正事。
也就是涉及山上生意,雖然寧遠還沒回神秀山,但已經開始著手與桂夫人商議,以後兩家之間,南北相通,互相售賣仙家特產。
飯桌之上,不談生意,還能談什麼。
雖然寧遠到現在還不知道,神秀山那邊,到底盛產什麼玩意兒。
總之有些事,特別是賺錢的事兒,越早定下越好。
鄭大風拉著範二,兩人咋咋呼呼的,臭味相投,開始比拼酒量,雙方約定好,誰都不能偷偷用修為祛除酒意。
最後的結果,想都不用想,鄭大風這個心眼子賊多的,自然會贏。
裴錢寧漁,兩個小姑娘挨著寧遠坐,看著大人們都在喝酒,她倆看的眼饞,于是趁男人說話的間隙,輕輕拉著他的袖子,問小孩子能不能喝。
今兒人多,高興,寧遠就沒有想太多,給兩個小姑娘,一人倒了半碗。
寧漁抿了一口,覺得味道不好,太嗆,剩下的就沒動,裴錢倒是挺喜歡,端起碗,一口喝了個精光。
兩個丫頭片子沒有在飯桌上待多久,很快就離去,也沒回鋪子,而是在管阮秀要了點神仙錢後,結伴出門。
問去干嘛,也不說。
掌櫃桂枝,屁股基本上就沒坐下來過,儼然成了個管家,提著酒壺,忙來忙去,誰的碗里空了,就趕忙跑去斟滿。
隋右邊與金粟坐在一起,兩人之前就已經互道姓名,此刻正在聊一些修行練劍之事。
這頓飯,直接吃到了夕陽西下。
寧遠跟桂夫人談妥了一些事,關于雙方做買賣的事宜,基本沒有什麼爭執。
桂夫人只提了一個要求,將來大驪到老龍城的渡船航線,需要寧遠親自派人去開闢。
年輕人欣然點頭。
到現在,寧遠已經為神秀山做成了兩筆買賣,還是大買賣。
一個太平山,一個桂花島。
到時候把這些擺在阮邛面前,就當做是聘禮之一了。
寧遠的心眼子,一向不少,極多。
事實上,當年離開劍氣長城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盤算,關于迎娶秀秀的聘禮了。
這些,其實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以後要是哪天真得了秀秀她爹的點頭,定下了大婚的良辰吉日,寧遠還會即刻書信一封,去往劍氣長城。
不說把家鄉劍修全部請過來,可怎麼都要把那個老頭子……
也就是老大劍仙,給請來落座。
一名十四境巔峰劍仙,面子什麼的,怎麼都夠了吧?
不過這些,都是在沒有意外發生的情況下,具體如何,還是未知數。
推杯換盞,再如何熱鬧,也總有茶涼酒寒之時。
雙方在門口告辭。
剛巧此時,好像是掐準了時間,兩個小破孩,裴錢寧漁,匆匆忙忙的趕了回來。
兩人拉著寧遠和桂姨,說了一件事。
沒什麼大事,具體意思,就是她倆剛剛去了一趟苻家的仙家鋪子,花了十顆谷雨錢,買了一件法寶。
照壁留影。
一把瞧著就極為不俗的銅鏡,寧遠只是看了一眼,就大概得知了這玩意兒的市價,絕對不會低于五十顆谷雨錢。
看樣子,苻家是真被打怕了,價格壓的很低,估計成本都收不回來。
沒有殺力,這東西,說白了,就是一件類似“鏡花水月”的寶物,山上多是稱呼為“留影鏡”。
一些仙家女子,最為喜愛此物,用來照下某個歲月的某個瞬間,封存其中,當做紀念。
之所以這麼貴,是因為這東西,照下的景象,百年千年,都不會褪色,栩栩如生。
一分錢一分貨。
兩個小姑娘會來事兒,嚷嚷著要把所有人聚在一起,照下一段畫面,封入其中。
桂姨沒有拒絕,寧遠也無所謂。
倒是其他幾個姑娘有了異議。
不過也不是不肯。
阮秀、黃庭,還有桂枝,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都說要洗漱一番。
在這一點上,哪怕是如秀秀這樣的上五境大修士,也與尋常女子沒什麼區別。
平時是平時,什麼模樣都可,髒點亂點都行,可要是留影,那就不一樣了,總要好好打扮打扮。
于是,幾人陸續進門,一間小小的灶房內,熱氣升騰。
結果隋右邊這個娘們兒,不聲不響,也跟了進去。
可惜是一人一趟,沒有什麼四美同浴。
桂夫人則是提議,待會兒照影,可以去桂花島山巔處,今年的小雪時節,臨近十五,那里景色最佳。
寧遠自然沒什麼異議,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年輕人坐在門外,有些沉默。
桂花島之巔,他不陌生,當年乘坐渡船來老龍城的時候,寧遠就住在離山巔很近的桂脈小院內。
當時的這處宅院,還是一個姑娘給他掏的錢。
不僅幫他付了錢,那個少女,還塞給他一大筆路上盤纏。
往昔之事,一幕幕浮上心頭。
這其中,有些回味無窮,有些則是不堪回首。
桂夫人瞧出了大概,笑問道︰“當年給你掏錢的那個姑娘,寧小子,你可知現在如何了?”
寧遠一愣。
婦人知無不言,緩緩道︰“我見過她,是在倒懸山上,這個姜姓姑娘,可了不得,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劍氣長城的隱官大人。”
桂姨輕聲道︰“其實後面桂花島每次抵達劍氣長城,她都會獨自一人,在島上住幾天。”
寧遠豎耳傾听。
美婦莫名嘆了口氣,道︰“這姑娘交了一筆錢,但是又不坐渡船,只是徑直去了你曾經住過的桂脈小院。”
“什麼也不干,就是坐在門檻上,拎著一壺酒,自飲自酌,天一亮,就打道回府。”
“我也曾找過她,明里暗里問了問,只是這姑娘什麼都沒說。”
最後桂花夫人感慨道︰“世間大病小病,只要不是死病,都有一線生機,可要是情傷,往往就是無藥可救。”
寧遠默不作聲。
……
等到幾個姑娘洗漱完,全數走出門外,已經是月上柳梢頭。
寧遠並攏雙指,隨意掐劍訣,一把太白仙劍,驀然變作十幾丈長。
一行十二人,踏上劍身,去往城外停靠的桂花島。
落地後,穿過桂宮大門,眾人目的明確,直奔桂花島山巔。
男人就仨,寧遠,鄭大風,範二。
其他全是女子。
對于接下來的事,雖然不是大事,但桂夫人也很看重,破天荒的揭開了“面紗”,展露出真容。
浩然天下的四位夫人之一,絕色。
阮秀一襲青裙,長裙曳地,身段飽滿,驚為天人。
桂枝換上了一件月白綢緞,最是應景。
黃庭還是那件紅裙,沒有佩戴道冠,散發雙肩,清清爽爽。
但其實最惹人矚目的,都不是上面幾位,而是背著槐木劍的隋右邊。
這娘們兒不知怎的,跟以前的她,行為舉止,判若兩人。
隋右邊穿上了那件裴錢給她挑的淡黃裙子,本就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往那一站,還露著白花花的大腿……
其實在看見她這身裝束時候,阮秀不甘示弱,也想去換一條短的衣裙,只是寧遠死活不同意,方才罷休。
裴錢洗了個澡,狠狠搓了搓身上的泥,結果洗完之後,臉蛋也沒白多少,擱在眾人之中,十分顯眼,活脫脫的丑丫頭,這給她自卑的不行。
寧漁這妮子,就好看了許多,扎著小辮子,穿著桂夫人送她的小棉襖,跟個瓷娃娃一樣。
最後,眾人齊聚山巔。
一名範家畫師,手持那件銅鏡法寶,神色肅穆。
桂花島之巔,祖宗桂樹下。
一襲青衫,劍客寧遠,居中而立。
右側,分別是阮秀,裴錢,桂枝,黃庭,隋右邊。
左側,桂花夫人,寧漁,金粟,範二,鄭大風,吳荷。
總計十二人。
桂樹枝頭,一輪明月微漾,星河欲轉,水中倒影,猶有稀碎清光,碎碎圓圓。
天上人間,美不勝收。
經年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