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事,第二日清晨,三人繼續上路。
那座破敗山神廟,並沒有神靈居住,山神老爺的神像碎了一地,估計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香火凋零,金身崩碎。
翻山過河,距離山神廟的不遠處,得見一個不大不小的村落。
卻沒有什麼炊煙裊裊,這村落里頭,與那山神廟一般無二,到處皆是殘垣斷壁,被水澤包圍。
看這光景,不難猜測,估計是早年發了大水的緣故。
山水神靈的生死,很大程度上,都與轄境內的百姓息息相關。
若是治下百姓流離失所,生靈涂炭,山神老爺就是失職之罪,香火越來越少,修為也就一路跌落。
像眼前的這種,百姓直接死了個精光的,山神老爺的下場,就不只是跌境了。
即使有什麼野路子,能在沒了香火之後苟延殘喘,但轄境內出現這等天大災禍,定然要被追查。
路過所見,寧遠不介意管一管,但從山神廟一路走來,他都沒有發現任何鬼怪陰物,也只能作罷。
此後多雨水。
夏季雨水,多伴隨有雷聲滾滾,但基本是不持久,往往來的快,去的也快,一場雨下來,持續不到一炷香,就能潤澤大地。
慢慢悠悠,終于在三日後,視線之內,出現了一座城池。
寧遠就帶著兩人,在這座北晉國邊境線上的城池找了個客棧下榻。
要了兩個上好的房間,寧遠一間,兩個姑娘一間,裴錢說什麼都要跟阮秀一塊兒睡,寧遠也不說什麼。
年輕人獨自出門了一趟,找了個書肆,購買了筆墨紙硯,回到客棧之後,關上門,摘下長劍,坐在桌前提筆落字。
寧遠寫的,是自己的那本山水游記。
一襲青衫神情專注,開始記錄此次藕花福地之行。
這本山水游記,上一世的自己,寫到了第七頁,之後在去往蠻荒之前,就交給了阮秀保管,所以之後都沒有書寫最新的游歷見聞。
寧遠之前還想過,要不要把蠻荒天下之行補上去。
但是想了想,還是算了。
那個短暫的十四境劍修,死了就死了,沒必要記下來。
就像裴錢之于藕花福地。
所以第八頁,就像是嶄新一頁,也對應如今的嶄新一世。
敲門聲響起,得了允許過後,黑炭丫頭有些悶悶不樂的走了進來。
寧遠頭也不抬,“有事?”
小姑娘背著手,有些可憐兮兮道︰“阮姐姐要我來找你,說讓我跟著你讀書識字。”
寧遠略微皺眉,但還是沒有拒絕,只是往方寸物里瞅了瞅後,有些郁悶。
自己從未購買過任何書籍。
小姑娘滿臉乖巧的站在門口,等著男人的“發號施令”。
寧遠索性提起筆,在桌面擺了一張白紙,招呼裴錢站到自己跟前後,一邊提筆寫字,一邊緩緩道︰
“看清楚這些筆畫順序,我寫完之後,你就拿回去照著抄。”
一氣呵成,男人又取出兩張白紙,直接塞到了小姑娘懷里,“別想著偷懶,這三頁都要寫滿,明早起床之後交給我看。”
裴錢點頭如搗蒜,仔細打量那兩個字,小聲問道︰“怎麼念啊?”
寧遠說道︰“裴錢。”
小姑娘立即站得筆直,抬頭挺胸。
寧遠揉了揉眉心處,頗感無奈。
裴錢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回去找你的阮姐姐要點銀子,自己出門去買點筆墨。”寧遠開始繼續寫自己的山水游記,沒再理會她。
小姑娘使勁點頭,“好 !”
裴錢倒退而走,乖巧的關上門,管阮姐姐要了錢後,一溜煙出了門去。
去往書肆的路上,小姑娘笑容燦爛,兩條小短腿,跑的飛快。
原來自己的名字,寫在紙上之後,還挺好看的。
這樣一看,其實裴錢這個名字,也就還好。
那就不改了。
……
藕花福地之行,寧遠寫的時候,整整寫了兩頁,以至于最後寫完,已經是深夜時分。
喝了幾口養劍葫里的酒水,寧遠盤坐床榻,閉目修行。
裴錢此時正在屋內抄書,阮秀不知怎的,非要讓她來寧遠這邊抄,而先前還笑容燦爛的她,此刻已經是滿頭大汗。
寫滿三頁,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一張白紙的大小,都能鋪在地上,充當小姑娘的席子了。
而且寧遠還以極為嚴肅的語氣說了,要她寫的每一個字,都要跟蚊子一般大小,所以要想寫滿三頁,起碼也有數千之數。
初夏時分,蟬聲陣陣。
有人忙著修行,有人忙著寫字。
寧遠突然睜開雙眼,身形一晃,出現在客棧屋頂。
遠處半空,一名小道童,背著一個巨大的金黃葫蘆,肩頭趴著一只白貓,御風而來。
總算來了。
離開藕花福地多日,一直沒等到老道人現身,寧遠差點以為這個臭牛鼻子食言了。
不過老道人就算耍賴,年輕人也拿他沒辦法,境界差距擺在那。
小道童不知姓名,真實年紀未知,寧遠只知道,他是老道人的座下童子,主要就是負責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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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道號“碧霄洞主”,是個老青牛,自遠古時期就喜好釀酒煉丹,萬年以來,搜集了無數的天材地寶。
燒火童子,顧名思義,還真就是燒火的,或是做一些看顧丹爐,搖蒲扇之類的瑣事。
境界層面,寧遠看不出來,反正指定是比自己要高。
小道童的御風速度不快不慢,晃晃悠悠,到了客棧上空後,懸停不動,笑眯眯的望向底下的那個青衫劍客。
他的視線落在寧遠腰間的養劍葫上,笑道︰
“我猜的不錯的話,你這只養劍葫,應該是原先倒懸山上,那座春幡齋內的葫蘆藤結出的十四枚葫蘆之一?”
“嘖嘖,品秩太差了,勉強算是一件法寶,本命飛劍丟進去,恐怕沒個三五年,都溫養不出幾道劍氣。”
燒火童子撇撇嘴,“對比我這只養劍葫,差了十萬八千里。”
寧遠笑眯眯道︰“關你鳥事?”
“說這麼多,你那葫蘆再好,跟老子又沒關系。”
小道童充耳不聞,自顧自開口,老氣橫秋的說道︰“小子,你可知道我這養劍葫,是什麼品秩?又是從何而來?”
寧遠頷首笑道︰“後世眾多養劍葫的老祖宗之一,對也不對?”
燒火童子有些傻眼,原先只是想要顯擺一下,結果被他搶去了話頭,臉上有些掛不住。
他搶在寧遠之前說道︰“據說萬載之前,道祖曾親自栽種出一株葫蘆藤,結有七果,是人間最早的一批養劍葫,
這七只養劍葫蘆,最為珍稀,品秩也最高,持有之人,哪怕不往里面丟入本命飛劍,也能隨著時間,自行溫養出無主飛劍。”
“隨意一把,至少都有地仙劍修的殺力。”
小道童趾高氣昂道︰“厲害吧?”
寧遠點頭笑道︰“厲害。”
道祖何許人也?
他搗鼓出來的養劍葫,能差到哪去?
燒火童子拍了拍背後,“小子,那你知道我這養劍葫,有什麼玄妙嗎?”
一襲青衫索性就依著他的性子,問了個為什麼。
小道童笑眯起眼,點點頭道︰“此葫名為“斗量”,里頭的劍氣,多如東海之水,知道為什麼嗎?”
寧遠沉著氣,問了第二個為什麼。
小道童笑哈哈道︰“因為我這養劍葫里,裝的就是東海之水,也是我家老爺,早年親手裝進去的。”
“拿來釀酒,也是因為這個,整座東海海面,下降了數尺。”
“知不知?道不道?”
饒是寧遠,听的也有些煩了,擺了擺手道︰“說完沒有?說完了就把東西拿來。”
見寧遠一臉的不耐煩,小道童也有些無趣,翻手之間,拋來三支畫軸。
寧遠一把接過,看都沒看,直接塞進了方寸物里。
小道童一瞪眼,“不打算攤開看看?”
年輕人笑著搖搖頭,“沒必要,回頭睡覺時候,躲被窩里再仔細看。”
燒火童子一臉的嫌棄。
想起自家老爺的話,他還是緩緩說道︰
“寧家小子,這三幅畫里,各自都有一人居住,不是什麼陰物,神魂與肉身皆在,只需置入些許谷雨錢,就能令他們復活。”
寧遠打斷道︰“好了,要是沒別的事,你就可以走了。”
小道童皺眉道︰“你就不想知道,這些畫中人,各自都需要多少顆谷雨錢?”
年輕人笑道︰“大爺有的是錢。”
這話還真不是裝,阮秀那邊,谷雨錢什麼的,少說也有數百枚,還真不差錢。
燒火童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人是不是腦子壞了。
寧遠眯起眼,視線落在小道童背後的巨大養劍葫上,一臉的不懷好意。
“小道長,這麼大個葫蘆,背著累不累?需不需要在下幫你代勞代勞?”
小道童置若罔聞,瞥了眼在窗口那邊探頭探腦的裴錢後,冷哼一聲,似乎很不喜這個小姑娘,立即轉過身,一步上了雲海。
寧遠收回視線,返回屋內。
小道童那枚養劍葫,他不眼饞都是假的。
那個葫蘆,跟他此前說的沒什麼差別,內蘊無窮海水,數千年下來,溫養而出的飛劍數量,恐怕是個天文數字。
但別人的就是別人的,總不能見到什麼好東西,都要想盡辦法收入囊中。
讓裴錢去隔壁喊來了阮秀後,三人圍在桌前,寧遠取出小道童給他的三支畫軸。
攤開之後,霧氣彌漫,畫卷之人,一一現世。
只一眼,寧遠就有些傻眼。
這臭牛鼻子,當真是作妖。
阮秀看了好幾眼,之後又瞥了寧遠一眼,面無表情,隨口道︰“之前某人怎麼說的來著?要躲在被窩里好好看?”
“那就好好看,我們就不打擾了。”
不等寧遠說什麼,阮秀已經拉著裴錢走出了門。
一襲青衫咂了咂嘴,有些哭笑不得。
再次看了看這畫卷三人,他沒有打算現在就將她們喚醒,卷起收好後,又塞進了方寸物里。
藕花福地的天下第一,按照規矩,能帶走三人。
裴錢已經跟著寧遠走出了福地,所以按理來說,還剩下兩個名額。
但老道人多送了一個。
還他媽全是女子。
……
感謝林璐0贈送的大神認證,感謝忽明忽暗的韓無雙送的十個催更符,感謝手搓大火球的五個催更符,感謝大天才白楊的靈感膠囊。
感謝•“=”£?’♀……
總之感謝每一個讀者老爺。
這種文末小劇場,也不知道好不好。
好了,啵啵,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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