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上,年輕人喝著酒水,愣神許久,回過神來後,終于看了一眼那個小女孩。
小姑娘的狀態很差,此時正拖著一具成年男子的尸體,氣喘吁吁。
身上的小破襖,已經被汗水打濕,前不久因為磕頭磕的太過用力,前衫還流了好大一灘血。
拖著尸體,搖搖晃晃,好似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冷不丁抬起頭,見寧遠在看自己,小姑娘立馬咽了口唾沫,打起精神,繼續埋頭苦干。
她才活了六七年,雖然吃了很多苦,但從沒吃過這麼大的苦。
以前逃難路上,再如何苦,也只是餓了兩三天而已,到底是不會死的。
可現在,因為失血過多,裴錢的當下處境,極為不妙。
說白了,全靠一份意志堅持。
小姑娘年歲不大,但是以前經歷的種種,也讓她有了一份不俗的意志力。
不然能活到現在?
一個小女孩,想要活下去,僅靠機靈,是遠遠不夠的。
瞥了她一眼,寧遠就收回了視線。
他沒有再喝酒,將養劍葫掛在腰間,雙手籠袖,就這麼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大街。
昨夜的他,是真想殺了她的。
即使他知道,按照正常軌跡,一年以後,會有個草鞋少年來到福地,經歷種種之後,把她帶走。
還會收她當弟子,教她讀書做人。
小姑娘也會一點點改變,要不了幾年,還會上山修道,進展神速。
但這些...關他屁事。
寧遠一早,從進入福地開始,就沒想過這檔子事。
蠅營狗苟,全是腌 。
所以他從不去城南,非常刻意的避免這些。
他只想獲得那份機緣,那個老道人與他所說的,天底下獨一份的寶物。
僅此而已了。
但是有人,就非要把她放在自己面前。
什麼意圖?
觀善惡?
要他寧遠來教她做人?
年輕人捫心自問,很多時候,他都不像個人。
怎麼教?
我他媽就是個練劍的匹夫而已。
讀書?
寧遠也沒讀過什麼書。
他到現在,也只是會說浩然天下的大雅言而已。
當然,以前在小鎮時候,也學會了一點龍泉鎮的方言。
但書是沒讀過的。
當初的倒懸山上,那個姜姑娘,也只是教了他浩然官話,對于寫字,半點不會。
說白了,隨便在那市井坊間拿來一兩本書籍,攤開之後,寧遠都讀不通順。
至于收徒一事,寧遠以前倒是想過。
可現在沒了這個念頭。
老子都成鬼了,還收徒?
鬼教人!?
真要如此,就真是天底下獨一份了。
寧遠不是沒有考慮過,倘若真把她給斬了,會出現什麼後果。
那位被三教囚禁于天外星辰的兵家初祖,在感應到女兒身死之際,會不會強行沖破禁制,問罪于他。
但也只想了這麼多,後面就沒想了。
因為他不認為,這老東西有做掉自己的實力。
先不談他能不能沖破封鎖下界,就算能,他的境界戰力,也絕對不會是當年的巔峰狀態。
這兒是哪?
浩然天下!
老夫子是讀書的,但可不是只會讀書。
況且自己的身後,還站著一位齊先生。
更有劍氣長城的老大劍仙。
除去其他人,光憑一個陳清都,就已經足夠了。
少年以前,當初北游路上,很少會依靠自己的背景,大多數廝殺,僅靠自身。
但現在不一樣了,畢竟死過一次,年輕人的心態,總會有變化。
沒有老大劍仙,自己這趟浩然天下之行,注定是步履維艱。
人不能處處依靠他人,需知自食其力,求人不如求己。
但也不能沒有任何依靠,不然就如天地間的一片浮萍,無根無源。
別說現在靠老大劍仙了,等到將來,等小姚成了大劍仙,寧遠還尋思著,讓小妹給自己護道。
不丟人。
吃軟飯,有些時候,也並不可恥。
第二次回過神,遠處街道拐角處,出現了一位青衣女子。
阮秀手上拎著一個大袋子,見著了那個小姑娘後,神色不太好看的瞪了寧遠一眼。
隨後也沒多想,腳下一晃,已經到了近前,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枯瘦小女孩。
她蹲下身,二話沒說,取出一件剛剛買來的貂裘大衣,披在了裴錢身上。
阮秀攥著她的手,心疼道︰“冷不冷?”
“是不是餓了,姐姐給你帶了吃的,有小米粥,還有很多大肉包子,現在還熱乎的,趕緊趁熱吃。”
嘴上一邊說,少女一邊往袋子里掏。
這一幕,怎麼看,怎麼像孩子她娘。
寧遠坐在原地,屁股都沒挪一下,也沒打算阻止她。
他看著那個青衣少女,再一次陷入沉默。
阮秀因為他,沒了神性之後,確實成了‘人’。
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溫婉賢良的姑娘。
但好像與他產生過接觸的人,都有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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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的變化。
寧姚不是他以前看過的,那個書里的寧姚。
不再是冷冰冰的樣子,見了自己,會一口一個老哥的叫著,可人得緊。
劍氣長城的年輕第一人,僅看這個名號,就容易讓人聯想到,這個注定是大劍仙的女子,定然不是好相處的。
但是誰又知道,寧姚喊自己老哥的時候,那聲線,甜的讓人發膩?
那個城頭的陳清都,也因為自己,不太像那個活了一萬年的老頭子。
誰又能想到,得了天上劍術的老大劍仙,會在萬年之後,問劍持劍者劍靈?
追根究底,這些人的轉變,都跟寧遠這顆老鼠屎,脫不開關系。
就連大名鼎鼎的白玉京三掌教陸沉,都被他拐去了不知何方。
這不是老鼠屎,什麼才是?
阮秀將她拉到院牆下,手持一塊帕子,正給她擦著額頭上淌下的血跡。
弄髒了衣服,她也不嫌棄。
小姑娘拿著髒兮兮的肉包子,大口大口的吃著,但又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響,眼楮死死盯著那個坐在台階上的男人。
每當寧遠看她,裴錢就立馬低下頭。
一夜的功夫而已,她好像就從一個無惡不作的魔頭,變成了人畜無害的乖乖女。
但寧遠卻知道,不是她知道錯了,是她真的怕了。
但她也只是怕自己而已。
因為人這個東西,不是那麼好教的。
老話還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呢。
知道怕了,不表示到了以後,面臨同樣的事之時,就會改。
等到一袋子吃食,都進了小女孩的肚子里後,阮秀便抱著她進了門。
少女看都不看寧遠一眼。
年輕人也拿她沒轍,論境界,對方能打一籮筐的自己,論身份,男人也不敢對自己媳婦兒動手。
等阮秀再次出來,她先是看了看那些剩下的尸體,屈指一彈,火光一閃。
七八具尚未掩埋的尸身,包括牆上那些個死不瞑目的腦袋,眨眼之間,化為飛灰。
少女自顧自坐在他身旁,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側面峰巒高聳,景色極好。
寧遠攏著袖口,輕聲問道︰“養著?”
阮秀不假思索的點點頭。
年輕人嘆了口氣,咂了咂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秀秀想了想,說道︰“先養著嘛,之後看情況,再考慮要不要把她帶去浩然天下。”
少女思索道︰“雖然我也不太喜歡這個丫頭,但是總不能真把她給...”
“唉,我還是覺著,她只是沒人教而已。”
“何況她的修行天賦,擱在咱們浩然天下,也是一等一的好,以後要是真能把她教好,無論怎麼看,都是一樁好事啊。”
寧遠沉聲道︰“你只說了好處,但要是教不會呢?”
“你沒了看人心境的本事,但是我卻知道,這個小姑娘,是個什麼存在。”
“她的惡念,大到嚇人,甚至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去死。”
阮秀忽然蹙起眉頭,反問道︰“那麼寧遠,你說說看,她的惡念,再大能大過你?”
女子加重語氣,“寧遠,你我第一次相識那天,我就看了你的心境,但饒是如此,你不還是進了我爹的鐵匠鋪?”
“你那時算計我,利用我的身份,擺脫大修士的布局,我爹知道之後,可曾對你出劍?”
她認真說道︰“寧小子,雖然你現在的下場不太好,但是你應該記住,曾經某段日子,也有人對你心懷善意。”
“很多人算計你,但也有很多人接納你。”
句句誅心,年輕人的耳畔,如有雷鳴。
青衫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心中某些事物,那些一直繞彎,兜兜轉轉,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悄然散開又歸攏。
原來如此。
難怪齊先生,要他重新走一趟這條北行路。
如何看待世界,世界就如何看待自己。
難怪要自己走得慢點,抬頭望山的同時,也要低頭多看看路。
寧遠幾次欲言又止,想了半晌,終于打算開口。
然後一具軟玉溫香的身子,就靠在了他的身上。
已經沒了神性的奶秀,躺在少年腿上,微眯起眼,笑意吟吟。
“寧小子,你是我阮秀的男人,不必與我說道歉。”
“就算你真要道歉,等回了小鎮之後,你就跟我老爹說。”
“我爹點了頭,咱倆往後的親事,才算是站得住腳。”
一襲青衫,低下頭來,望著這個姑娘,笑的極為難看。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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