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樓居中的那座祖師堂,在之前寧遠那一劍之後,最快破碎,卻又是最快重塑的。
八九不離十,那根遠古道簪,就供奉在里面。
一件功德神物,名副其實的好東西。
事實也確實如此,寧遠邁入大門後,除了仙簪城歷任祖師的靈牌之外,祖師堂內最高處,還有一張開山祖師的畫像。
年輕人微微錯愕,盯著那畫像看了許久。
這個女子開山祖師,與那仙人境女妖,相貌一模一樣。
傳聞這女子祖師品行極好,喜讀書,學問不低,難道都是假的?
陸沉瞧了個大概,在一旁解釋道︰“非也,剛剛被你一劍斬殺的那個,並非這位仙簪城祖師的轉世。”
寧遠問道︰“其中有什麼說法?”
道士搖搖頭,“沒什麼說法,仰慕自家祖師而已,遂照著模樣化形。”
“那可真是給祖宗丟臉了。”年輕劍修跟著搖頭。
陸沉捋著沒幾根的胡須,輕聲一嘆。
“這位開山女祖師,名號歸靈湘,妖身,喜讀書,學問很高。”
道士沉吟一番,補充道︰“據說生前寫了一本人妖冊,送去中土文廟,就連禮聖都嘖嘖稱奇。”
“她要是願意去往浩然天下,高低都會是個書院副山長。”
一個妖族女子,擔任儒家書院副山長,可想而知,學問得到了何種地步。
“後輩不爭氣,丟了根,家業越做越大,掙錢越來越髒,一朝流失,覆水難收。”
寧遠不置可否,“髒錢來的快啊。”
“道長所言不假,髒錢來的快丟的快,但總有漏網之魚。”
“好人有沒有好報不知道,壞人能不能得到應有的惡果,我也不清楚。”
“可說到底,九成苦難都落在了好人身上,多數美事全聚攏于惡人。”
陸沉沉默不言。
因為世道,一直如此。
天地不仁,一向如此。
不是字面意思,天地對待世間萬物,一視同仁,不管好人惡人,都一樣,任由其自行運轉。
哪有青天在上,只有六月飛雪。
仙簪城一役,寧遠斬妖數十萬,好或壞?
對劍氣長城來說,對浩然天下來說,自然是劍仙風流,大呼快哉。
立場顛倒,擱在蠻荒妖族來看,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所以道理這個東西,也不是什麼地方都對,好人壞人,視角不同,定義也不一樣。
真要以不同立場去細分,能說個三天三夜也講不出個是非對錯。
天地萬萬年,壓根也沒有真正的所謂聖人。
一切有思想之物,不管任何種族,都無法做到真正的一視同仁。
或多或少,總會帶點髒。
那幅畫像,栩栩如生,女子站在一處山巔,側身,腦後別著一支小巧道簪。
寧遠剛要有所動作,就見畫卷如水蕩漾,那位女子祖師‘活’了過來。
面向一襲青衫,女子輕輕笑了笑,單手繞後,摘下道簪。
青衫劍修伸出手掌,接住那支遠古簪子。
下一刻,此地震動,開始坍塌。
劍修與道士凌空而立,一眼望去,現在的仙簪城,才算是徹底消散。
所有亭台樓閣,四面高大城牆,剛剛重塑不久,轉瞬坍塌。
沒有任何響動,數息之後,消融于天地間。
只留下滿地的妖族尸首,鮮血浸染大地,匯聚一處,成了一條小溪澗,緩緩流淌。
寧遠打量著手上的這支簪子。
平平無奇。
只是表面平平無奇,等他用心神一觀,這枚道簪里面,藏著第二座仙簪城。
一座大天地的城池倒影。
空間不大,左右上下不過一千里方圓,這種品秩,不算福地,可以視為最大的咫尺物。
陸沉忽然說道︰“這東西的來頭不小,勸你別帶在身上,免得被人盯上。”
道士話音剛落,寧遠已經自顧自將簪子並入了腦後。
年輕劍修笑眯眯道︰“那個人間第一位修道之人,要是憑此來找我,那我就等著。”
陸沉咂了咂嘴,只感覺自己說了句廢話。
人間修士遠離家鄉,處處受制,唯獨寧遠是個例外。
大道無法壓勝他的境界,浩然十四,青冥十四,到了蠻荒,依舊是十四。
寧遠望向南邊,心緒飄遠,說道︰“萬年以前,神道天庭一場劍光術法雨落,人間出現第一位修道之士。”
“道從天降,此人頭別一支木制道簪,沒有選擇獨自登高,反而遠游人間,為所有修行之人傳道解惑。”
頓了頓,寧遠笑道︰“也因此,那時候的這人身後,跟隨著一大批修道之人,其中有個小道童,名字叫什麼來著?”
陸沉已經開始眼觀鼻鼻觀心,閉目之姿。
鳥人言語,勿听。
“噢想起來了。”一襲青衫猛拍腦門,“那個小道士,就是如今的道祖,對不對?”
陸沉實在沒忍住,皺眉道︰“寧小子,適可而止。”
寧遠擺了擺手,“這個第一位修道之人,名號仙尉,道法來源于天,不在乎己身破境登高,反而傳道人間。”
“此般功德,大到嚇人,加上之後的登天一戰,兩相疊加……”
“哪怕道祖如今面對他,也會被其壓勝一身道法,陸道長,是也不是?”
說白了,就像徒子徒孫祭拜祖師,哪怕現世的弟子再厲害,境界遠超開山祖師,可只要進了祖師堂,就得跪下燒香。
別說是道祖,只要是修道之人,見他仙尉,都是如見青天。
寧遠落下地面,背劍之姿,陸沉緊隨其後。
一襲青衫忽然說道︰“陸沉,我看到了將來。”
“不是什麼幾年、幾十年後,是真正的將來,神靈的歸宿,天地的盡頭。”
道士猛然轉頭。
寧遠沿著那條鮮血溪澗,緩緩行走。
“垃圾人間,不如不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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