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依舊是那個風光無限、人心思動的帝都。
趙雲飛站在城西望岳台上,俯瞰著這座城池。他的眼神有些復雜。曾經的帝國權柄中心,如今卻是腐朽權貴與野心家明爭暗斗的泥潭。空氣里彌漫的不止是盛夏暑氣,還有一股隱約的血腥味。
“主公,進城的文牒已辦好。”柴剛躬身稟報,聲音壓低,“不過……劉黑闥的人似乎也到了。”
趙雲飛皺了皺眉,“這老黑最近這麼活躍?連長安也插手?”
柴剛點頭︰“是。有個自稱‘劉二狗’的在酒樓嚷嚷,說‘老劉來長安是為老李家掃清障礙’——我瞧這‘李家’,怕就是那李密。”
“……李密、劉黑闥,嘖嘖,這二人倒真是‘互利雙贏’的典範。”趙雲飛喃喃。
他忽然頓了一下︰“那邊……司馬徽有沒有動靜?”
“尚未見面。但他的名頭,已在道家、士林之間傳得沸沸揚揚。”柴剛頓了頓,低聲道,“有人說,他不是當世之人。”
趙雲飛冷笑一聲︰“當世之人?還是穿越同行?”
“這個……屬下不敢妄言。”
“嗯。”趙雲飛眯起眼,“既然他敢招搖過市,說明他要的不只是名聲。他要出手了。”
“主公打算如何?”
“我不打算等他出手。”趙雲飛望著長安城門,“咱們先下手為強。”
于是當日傍晚,趙雲飛便帶著柴剛、程老三、何秀才等人低調進了長安。
長安街頭,雖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
那一夜,趙雲飛沒有住在驛館,也沒進士族門第,而是悄悄入了城南的“玉蟾客棧”。
這客棧說是客棧,其實早被江湖人當作一個地下情報中心。掌櫃的叫馬旺財,是個腦袋圓滾、油嘴滑舌的胖子,一見趙雲飛就熱情招呼︰
“哎呦我滴天吶,這不是趙大郎嘛——幾年不見,您這威風勁兒都能把太極宮頂給吹飛嘍!”
“別貧,馬胖子。”趙雲飛遞了一個銀錠過去,“我要你查幾個人。”
馬旺財立馬收了銀子,搓手嘿嘿笑︰“趙大爺但說無妨,哪怕是天子他親爹,我都敢查。”
“司馬徽,在長安何處?和誰來往?動了什麼事?”
馬旺財的笑容頓時凝固。
“怎麼,你怕了?”
“不是怕,是這位……神神道道的,來歷古怪。先是出現在終南山,道士們說他能呼風喚雨;後又在京兆府外講《易》三日,居然引得三司九卿連夜來請。再後來,他說‘隋氣已盡,李氏當興’,你猜咋著?”
“怎麼?”
“左僕射楊素的庶孫楊玄感,當晚進宮後第二日就起兵,結果敗了被斬,但——傳言是司馬徽給他斷的‘氣數’。”
趙雲飛听完,眼中露出復雜的神色。
這事他不是沒听說,但從馬旺財嘴里說出來,細節更多——顯然,司馬徽已經不單是個“野道士”的名頭,他在逐步“制造歷史事件”。
“還有嗎?”
“有。”馬旺財壓低聲音,“昨天,國子監那邊開講,听說司馬徽親自講了一課。坐在他下頭听講的——你猜是誰?”
“誰?”
“房玄齡、杜如晦,還有魏征。”
趙雲飛腦袋“嗡”地一聲。
這仨人,往後可都是唐初的“股肱之臣”。他曾擔心穿越者會搶先“招安”這些歷史要角,如今看,事情正往他最擔心的方向發展。
“還有一個更要命的。”馬旺財咽了口唾沫,“太子李建成,已秘密派人接觸司馬徽。”
趙雲飛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
“看來……我得親自見他一面了。”
第二日清晨,趙雲飛一身布衣,獨自來到國子監外。
書聲瑯瑯,一排排學子坐在階前,仰頭聆听堂上人講學。
講學者身披青道袍,面容清 ,目光深邃——正是司馬徽。
“……《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今日天下將亂,英雄輩出。然亂世之中,更當慎擇主也。”
趙雲飛靜靜站在角落,一邊听,一邊打量此人。
講學結束後,眾人散去,司馬徽卻似早已察覺,負手轉身,望向趙雲飛。
“閣下,何必躲躲藏藏?既來,何不入室一談?”
趙雲飛微微一笑,拱手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二人入了後堂,分賓主落座。
司馬徽為他親手倒茶,一舉一動,古意盎然︰“在下觀閣下氣度不凡,步履穩健,且心中有圖,敢問高姓大名?”
趙雲飛抿了一口茶︰“我叫趙雲飛,不知閣下……是穿越前哪個學院的?”
這句話一出,司馬徽微微一怔,旋即笑而不語。
“你不驚訝?”
“本以為會晚幾日才相見,沒想到你來得如此之快。”司馬徽緩緩道,“我早知這世上不止我一人知今曉古。”
“既然都知道,那就不繞彎子。”趙雲飛直言道,“你來長安,是想輔佐李唐?”
“非也。”司馬徽搖頭,“我來,是為了改變一個結局。”
“哪個?”
“玄武門。”他眼中精光乍現,“李世民弒兄逼父,此等行徑,留之必為帝國隱患。”
趙雲飛心頭大震。
“你要阻止玄武門?”
“我不會阻止李世民勝出,我要……讓他不殺兄弟,不逼父退位。”司馬徽語氣平淡,卻字字驚雷。
趙雲飛盯著他,良久道︰“你想改寫一個人的心性,你以為你是誰?聖人?”
司馬徽輕輕笑了︰“趙兄,既然我們都來自後世,你當知,千古江山,終究靠人心維系。”
趙雲飛沒有回答。他知道,這個人,比自己想象得更危險。
他不是為了權位,不是為了顛覆歷史——他,是要在“守史”與“救世”之間,走出自己的路徑。
而這樣的“同類”,才最可怕。
二人對視良久,彼此沒有再說一句話。
片刻後,趙雲飛起身告辭。
司馬徽卻在背後淡淡道︰“趙兄,你信不信,不出十日,李淵便會召你入宮。”
趙雲飛回頭,冷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他拂袖而去,留下一室沉靜。
而就在趙雲飛離開不久,司馬徽身後屏風微動,一個身影悄悄現身——竟是那剛被俘的舊隋名將——宇文化及!
“他認出你了?”
“當然。”司馬徽端起冷茶,“但他認出又如何?”
宇文化及冷聲道︰“他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正因為如此,我才想與他共謀未來。”司馬徽悠悠開口,“但若他執意與我為敵——”他語氣驟然冰冷,“那便只有一個人,能留在這個時代。”
遠處鐘鼓聲響,恍如警示,又仿佛宿命的召喚。
而在長安另一處宮門,李淵正提筆,在一封調令上寫下了兩個字︰
“趙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