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的夜,被大火撕開了一道血口子。
趙雲飛踹開東南角崗樓,火光映紅他半張臉,身上的斗篷一角被灼熱空氣卷起,在風中獵獵作響。他剛帶著韓二、羅升沖進南營糧倉,便見火舌狂舞,糧倉外圍已塌了一半,十幾名士卒正在焦灼撲救,汗如雨下。
“快,把水桶往里送!再堵一堵東牆,火不能燒進主倉!”
趙雲飛吼了一嗓子,沙啞得跟敲破的銅鑼一樣。他眼珠子死死盯著西牆角的一塊焦黑破口,那是他親自挑選的石灰堆放處,常年干燥,一旦燃起,那場面怕是連城門都保不住。
韓二也急了,火光中躥來躥去,嗓子都快吼啞︰“主公!這火起得邪門啊!兵馬司口口聲聲說是廚房走火,可咱這廚房離主倉有三丈地——除非這火有翅膀飛過來!”
“那就讓你主公給這火剪剪翅膀!”
趙雲飛拔出佩刀,轉身直奔火頭核心。火光映照下,他面色鐵青,一身怒氣壓得周圍空氣都窒悶。他腳步不停,腦中卻是一團亂麻。
司馬徽……
這人絕不只是個鼓動百姓的“講書先生”,他既然能手持“未來歷”,就絕非等閑。再加上今夜突發火災,配合得分毫不差,分明是有備而來。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趙雲飛喃喃低語,臉色更加陰沉。
火撲了半夜,終于壓制住蔓延勢頭,趙雲飛坐在一塊焦炭殘磚上,袖口焦黑,頭發被火烤卷幾縷,整個人狼狽得像剛從煉獄爬出來。
“傷亡如何?”他看向朱武。
“燒死六人,傷二十一,糧倉外圍受損嚴重,但主倉保住了。”
趙雲飛點點頭,又問︰“黑甲兵呢?”
朱武搖頭︰“查不出,他們行蹤極詭,似乎根本不是城中勢力。”
趙雲飛沉默片刻,忽然冷笑︰“這火不是給我們燒的,是給司馬徽鋪台子的。”
“台子?”
“嗯。”趙雲飛咬牙,“你看著吧,明日若有人借火災挑動民意,說我們守不住糧,朝廷無能,說不準太原百姓還真有人信。”
韓二脖子一梗︰“誰敢這麼說,我第一個抄刀削他腦袋!”
趙雲飛擺擺手︰“你抄刀沒用,人家是抄嘴的。”
說著站起身來,目光越過濃煙與焦土,投向遠方城牆之外。
司馬徽這一步走得漂亮,用一場火驗證了趙雲飛的城防與反應,也測試了百姓的情緒。現在若不還手,那明日整個太原,怕真要信了“王氏中興”。
“走,去見見這位‘王氏後人’。”
……
翌日午時,太原郊外文廟前,一片熱鬧非凡。
數十名文士裝束的青年聚于一堂,頭戴紗帽、腰懸玉佩,談吐間文采風流,圍在一位白衣青年身側,正是司馬徽。他手執折扇,聲調溫潤︰“諸君可知,隋末亂世,民不聊生,求的是什麼?”
一位書生起身作揖︰“求一個清明太平,百姓安居。”
“對。然則,太平不是口號,是手段。”司馬徽眼神溫和,卻透著某種攝人的力量,“百姓需要吃的、用的、活下去的希望。而李淵給不了,李密只能打仗,李世民尚年輕,還要奪嫡立威。唯有我們太原之地,根深葉茂,能自成一體。”
人群里低聲交頭接耳,竟多有附和。
正在這時,人群忽然嘩然一聲,讓出一條道。
趙雲飛踏著午後的陽光走來,身披暗甲,神色平靜,眼中卻寒光微現。
“趙將軍!”
“是他!就是他!”
不少人認出趙雲飛,紛紛退開幾步,有人悄聲議論︰“听說昨晚那場火他撲得最凶,人幾乎燒脫了皮……”
“可也是他放縱賊子潛入軍營,這麼大的失誤……”
趙雲飛神色不變,徑直走到司馬徽面前,拱手微笑︰“司馬兄,昨夜失火,驚擾賢士,趙某特來賠禮。”
司馬徽微微一笑︰“將軍何罪之有?這太原城本就是風雨飄搖,火,不過是催化劑。”
“那不知催化的,是火,還是你?”
此言一出,周圍空氣仿佛凝住。
司馬徽收起扇子,緩緩道︰“趙將軍,咱們都明白。你來自未來,我也不例外。”
趙雲飛目光一凜︰“你終究承認了。”
“承認又如何?”司馬徽道,“趙將軍一心想護百姓,救社稷,實屬可敬。但歷史是車輪,壓上去的不是英雄,就是尸骨。”
趙雲飛冷笑︰“歷史我不改誰來改?你嗎?”
“我不改。”司馬徽目光一凝,“我只是——守。”
“守?”趙雲飛挑眉。
“守著你們這群‘造變者’別把天下折騰崩了。”
趙雲飛忽地靠前一步,低聲道︰“那昨夜放火的是你?”
“不是我。”司馬徽面不改色,“但我不攔。”
兩人相對而立,風吹白衣與黑甲。
片刻後,趙雲飛忽然笑了︰“你以為這就是博弈了?你不過打幾張‘未來’的破牌,我便束手束腳?”
司馬徽輕聲道︰“你可以打贏一場兩場,但我只要贏一局。”
“你想贏這局?”趙雲飛聲音低沉,一字一頓,“那你得先活過今晚。”
司馬徽眼角微挑︰“你要殺我?”
“你不是不改歷史麼?”趙雲飛道,“那你該知道你今天不該在這。”
“你敢殺我?”
趙雲飛一步逼近,拔出佩刀,在司馬徽胸前停住三寸。
周圍眾人已驚得大氣不敢出,只有陽光下的刀光,在跳動。
“我不殺你。”趙雲飛忽地笑了,“但從現在起,你的每一步,我都看著。”
他轉身離去,風將披風吹起,竟有幾分瀟灑。
只留司馬徽站在文廟前,手指微顫,額角冷汗涔涔。
……
當夜,趙雲飛獨坐中軍大帳。
韓二送來密報︰“主公,衛國公李靖派人來傳話,唐主李淵明日有詔,要調您入朝述職。”
趙雲飛皺眉︰“這時候入朝?不合情理。”
韓二道︰“消息沒錯。但更奇的是——李安仁也進了長安。”
趙雲飛臉色倏變,猛然站起︰“李安仁?他不是在並州盯著契丹余部?”
“據說他是被請去的,還帶了一個木匣。”
趙雲飛抬眼望向黑夜中的太原城,眼底波瀾難平。
司馬徽現身,火起糧倉,李安仁忽入長安,皇詔來召——每一樁事背後都仿佛有一只手在拉線。
他喃喃自語︰“這局,越來越不像下給我看的棋了……”
而這時,帷帳之外,一只墨綠色的紙鳶在風中飄來,輕輕落在案前。
趙雲飛取下,只見紙鳶中藏有字條,寫著︰
【趙雲飛,下一局,我在長安等你。】
落款兩個字——張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