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飛一路狂奔出長安城東門,灰塵裹著汗水糊滿了臉。他連夜換了一身破袍,腦袋上扎著草繩,活脫脫一個剛逃荒的難民。他可不敢再用“玄都子”的名號行走——這年頭,能不能活下來,關鍵不是你會不會呼風喚雨,而是你會不會裝瘋賣傻。
東市舊宅,說是宅,其實只是條巷子盡頭一座廢棄的酒坊。門前的匾額已經歪歪斜斜吊著,灰瓦紅磚在月色下宛如枯骨。趙雲飛貓著腰,悄悄推門進去。門是虛掩的,一腳便開,發出“吱呀”一聲——他腦中瞬間一緊,手握住短刀戒備。
屋內靜悄悄,只有塵土飄舞的聲音。借著月光,他慢慢摸入正堂,忽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襲來。他心里咯 一聲——不是好兆頭。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的男聲從黑暗中傳來︰
“你果然來了。”
趙雲飛猛然轉身,只見一道人影緩緩從暗處走出,身披黑袍,頭戴斗笠,臉藏在陰影之中,唯有一雙眸子如寒星閃爍。
趙雲飛眯起眼︰“你是那個黑甲人?”
那人搖頭︰“不,我是他‘之後’的人。”
“之後?你們這是怎麼著,按批次來的?”趙雲飛撓頭,“咱穿越界什麼時候開始搞流水線了?”
黑袍人沒有笑,反而低聲道︰“我原是秦嶺之南一草寇,被他所救。那一日,他重傷垂死,將一枚指環交給我,要我替他守這宅兩日。你若能來,他便賭贏了。”
趙雲飛心中微震︰“他叫什麼?”
“他說,他早已忘了。”黑袍人緩緩走近,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一物。
信,是羊皮所制,封蠟完好。那物,則是另一枚……指環。
“又是這玩意兒。”趙雲飛將自己那一枚取出,對照半晌,二者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後者內圈刻有一串小字——“ziii \ 219”。
“你認識這東西麼?”黑袍人問。
趙雲飛神情復雜地搖頭︰“不是不認識,是……不想認識。”
他曾在初穿越前的實驗室中見過一模一樣的戒指,那是他們所謂的“時間節點追蹤裝置”,理論上只用來監控各位實驗體是否在特定歷史走向中出現干預行為。一旦偏離,就會震動、發熱……或是失控。
趙雲飛手指微微顫抖。他知道,這玩意一旦出現在現實歷史之中,那就意味著——某個人不僅穿了,而且還帶著“禁止帶入”的設備。
“他說,若你真心想解局,就去終南山。”黑袍人緩緩道,“山中有一人,名叫獨孤。”
趙雲飛眉頭挑了挑,仿佛被蜂蟄了一下︰“不會是獨孤伽羅吧?”
“非也,是她的親弟。”
趙雲飛︰“……還有弟?”
“你不知道的,比你以為的多。”黑袍人忽然盯著他,“你還記得你來此的真正目的嗎?”
趙雲飛一怔。
是啊。
他怎麼穿來的?穿來要干嘛?他曾經一本正經地告訴自己︰是要拯救黎民于倒懸,是要讓無數歷史中的血淚得以消弭,是要阻止那些“炒亂世賺錢”的同類污染這片土地。
但他現在忽然發現,他越來越不確定了。
他改變了歷史——救了李世民一次,挫了王世充一次,甚至惹得李密也差點調頭反水。他插手的越多,越看不清那些真正想“保持原狀”的人究竟是誰。
李安仁說︰“不改歷史,只謀利益。”
張衡說︰“歷史有軌,我守秩序。”
司馬徽說︰“我要取代李淵,換個開國。”
他呢?
趙雲飛猛然抬頭,看著黑袍人︰“你為什麼幫我?”
黑袍人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一下︰“因為……你和他,很像。”
趙雲飛皺眉。
“他死前還說,你是個喜歡亂改劇本的二流導演。”黑袍人將手中信遞過來,“可他說,他相信你會為這個時代寫個好結局。”
趙雲飛半信半疑地接過信,在昏暗中緩緩拆開,只見羊皮信上只有寥寥幾行小字︰
“趙雲飛,我不知道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局面變成什麼樣。但你要知道,我們不是第一批,也不是最後一批。”
“這個計劃,從不是我們幾個穿越者能控制的。每一次干預,都會引起下一次更大的波動。我們試圖導向某種‘理想歷史’,但有人成為了新皇帝,有人選擇做看客,有人貪利,有人取巧。”
“你若想勝,不是要戰勝誰,而是要看穿這一切是誰安排。”
“終南山,有舊人未死。”
趙雲飛捏著信紙,腦中嗡的一聲。他仿佛听到自己那些曾經高喊“讓百姓過好日子”的口號在心里飄起,又緩緩沉落。
一切,似乎又要從終南山開始。
趙雲飛望向黑袍人︰“你不與我同去?”
黑袍人搖頭︰“我有事未完。”
“那日後若再相見……”
黑袍人低聲道︰“我希望我們不用再見。”
趙雲飛拱了拱手,便要出門。不料剛一轉身,卻听背後“轟”的一聲,舊宅地磚猛然塌陷,一條暗道赫然出現。
趙雲飛一愣︰“你這話說得還挺有藝術感,結果是個彩蛋?”
黑袍人並不言語,反而忽然拔刀,護在洞口前。
“有人跟來了。”
話音未落,屋頂磚瓦驟碎,一道人影猛然墜落。
來人身著唐軍副將鎧甲,面目模糊,一眼望去仿佛紙人上身,手中利刃泛著綠光。
“趙雲飛。”那人嘶聲開口,“你要往終南山,不行。”
趙雲飛心中頓時升起一種極不妙的預感。
“你是……哪一位穿越者?”
來人緩緩摘下面具——臉上卻是空無一物,一層冰冷的金屬骨骼,一雙如機械攝像頭般的冷眼緩緩掃過趙雲飛。
“編號︰z000。”
趙雲飛手指一緊。
這個編號……意味著,這不是後來者。
而是最初的那一個。
那位……首批投放的“零號實驗體”。
他緩緩倒吸一口涼氣,嗓子發緊︰
“你……不是說‘零號’早在戰國就掛了嗎?”
對面金屬臉上的燈光一閃︰
“我沒掛。”
他頓了頓,補了一句︰“你要去終南山?我勸你別去。那下面,埋著整個實驗項目的起點。”
趙雲飛喉頭發緊,一瞬間竟說不出話來。
金屬臉忽然舉起手中刀︰“你若執意前行,我奉命,清除所有變數。”
“奉誰的命?”趙雲飛厲聲問。
“奉你們的命。”金屬臉微笑,“你不記得了?你們所有人,都是‘他’的實驗。”
趙雲飛咬牙,正欲拔刀,卻听耳畔忽有微風一閃,一柄飛刀倏然掠過——目標不是金屬臉,而是他手中的那只戒指!
“當”的一聲,那戒指炸出一道光芒,金屬臉猛地後退一步,躲入陰影之中,冷笑聲回蕩在屋中︰
“去終南山吧。然後你就會明白,你現在活得越久,越是個禍害。”
話音未落,影子便徹底消失不見,只余地底的暗道仍在滴水作響,幽深莫測。
趙雲飛望著那黑黝黝的洞口,嘆了口氣︰“我真是越來越不喜歡這種走‘劇情分支’的感覺了……”
他一步踏入洞口,身後黑袍人卻望著夜空喃喃自語︰
“願你能活著回來,帶回那個……真正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