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銳大賽公開化的文件在淞滬市分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動,辦公室里的喧囂和興奮討論聲隔著門都能隱約听見。
楚凡雙在將文件交給林沫沫後,沒有參與同事們的熱議,而是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工位,打開了一個上了鎖的金屬文件櫃。
他取出的不是尋常的任務報告或裝備清單,而是一個邊緣有些磨損的牛皮紙檔案袋。
袋子上沒有任何標簽,只有他親手寫下的工整字跡︰【楚香凝】。
檔案袋拿在手里有些沉,里面裝著的不僅僅是普通的紙質檔案副本,更是一段被塵封的過往和一個女子的證明。
楚凡雙將檔案袋小心地放進隨身的戰術背包,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獨自離開了辦公樓。
傍晚的霞光,帶著幾分暖意也帶著幾分離別的蕭索,灑在淞滬市郊外那座特殊的、不為世人所知的“小廟”上。
天道盟淞滬烈士陵園。
這里依舊安靜,前廳到主殿的石板路被清掃得干干淨淨,兩側石碑林立,無聲訴說著一個個犧牲與遺忘的故事。
楚凡雙對這里已經非常熟悉。
他輕車熟路地穿過前廳,步入主殿。
高聳的石碑龕位層層疊疊,散發著肅穆的氣息。他的目光在殿內迅速而精準地掃過,最終落在了一個相對邊緣,但收拾得很整潔的石碑前。
石碑由上等青玉雕刻而成,觸手溫潤。
上面鐫刻的字跡端正清晰︰
楚香凝
楚凡雙走到石碑前,緩緩地跪下,不是跪拜,而是像一個終于能夠卸下某種重負的歸家游子。
他先將手中的白色茉莉花輕輕放在了碑前,這是姐姐生前最喜歡的花。
淡淡的花香混著殿內的檀香,在寂靜中彌漫開一絲溫柔。
然後,他鄭重地從背包里取出那份牛皮紙檔案袋,沒有打開,而是用雙手捧著,輕輕靠在冰冷的石碑上。
夕陽的金輝透過高窗,正好籠罩著他和那面沉默的石碑。
“姐,”楚凡雙的聲音很低,有些沙啞,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向沉睡的親人傾訴積壓了太久太久的話。
“林大哥……就是當初跟你一起參加秘境那個,還來咱家送彩票的那位,如今已是天道盟的統帥了。不得不說他真的很厲害,當然,在那個秘境中與他曾經並肩作戰的你也很厲害!”
“經過他的批示,天道盟即將出現在世人面前。”
他抬起頭,凝視著那冰涼的名字,眼眶微微發紅,但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和明亮。
“從此以後,天道盟將不再是藏匿在暗處的影子。”他的嘴角努力向上彎起一個微笑的弧度,盡管其中摻雜著難以言喻的酸楚與思念。
“而且,他還下令解封所有天道盟烈士的檔案,您的檔案我也拿出來了,準備找機會告訴爸媽……”
“也告訴爺爺……”
楚凡雙的聲音哽了一下,仿佛想起那筆來歷不明卻改變了家庭境遇的巨款,想起母親偶爾的失神,更想起坐在門口喃喃呼喚孫女的爺爺。
“我要親口告訴他們。”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汲取著石碑傳遞來的力量,也汲取著那份沉甸甸檔案中承載的一切,
“這個家,一直還有一個人,一個他們暫時想不起來,但真實存在過,愛他們也被他們愛著的女兒和孫女。”
楚凡雙的手指輕輕拂過檔案袋粗糙的表面,指腹感受著紙張下那些描述姐姐生平、能力、以及……最後那場英勇犧牲的文字輪廓。
“我要告訴他們,他們的女兒、孫女是楚香凝,她是我最了不起的姐姐,是天道者,更是保護了無數人的英雄!”
楚凡雙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帶著強烈的自豪和壓抑的激動。
“她是為了救更多的人,才消失在那片黑暗里。”
他眼中淚水無聲滑落,砸在冰涼的地板上,聲音卻依舊帶著力量,“我要告訴爺爺,他每天坐在門口念叨的孫女曾經真的存在過。”
“她的名字叫楚香凝,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爺爺他不是記錯了,是我們……我們暫時把她弄丟了……”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將那份檔案緊緊地抱在懷中,仿佛那是失而復得的珍寶。
“姐,”他再次望向石碑,語氣變得柔和,充滿了安撫和承諾。
“以後再回家,就不用偷偷摸摸看你的照片了。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你的照片掛起來。我會告訴所有人,我姐姐是誰。以前你總說讓我要好好讀書,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現在已經能幫上忙了,幫很多很多忙,就像你當初守護大家那樣。”
“爺爺爸媽都會記起你,也會為你驕傲,我保證。”
“我們再也不會忘記你了。”
夕陽的最後一道余暉移開,殿內的光線瞬間暗了幾分。
楚凡雙安靜地坐在那里,額頭抵著冰冷的石碑,如同許多年前依偎在姐姐身邊。周圍是無數英雄永恆的安眠之所,只有那份檔案在懷中被他的體溫焐得溫熱。
殿外的風聲仿佛也安靜下來,只有少年低低的、幾乎不可聞的啜泣聲在空曠的大殿中回旋。
時間無聲流淌。
也不知過了多久,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一個高挑的人影立于門口,是林若缺。
他沒有進來,只是默默地看著殿內那個蜷縮在姐姐碑前的少年,看著他懷中那份象征著真相與承認的檔案袋,眼中閃過一絲深沉復雜的光芒——有回憶,有敬意,也有不易察覺的寬慰。
最終,林若缺沒有打擾,只是無聲地轉身離開。
離開時,他呢喃自語道︰“也是時候,讓這些無名的英雄被世人所認識了。”
而後,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暮色四合,將這座特殊的陵園和其中石碑前的年輕人,一同籠罩在漸深的寧靜里。
楚凡雙知道,一個新的時代即將伴隨著新銳大賽拉開帷幕,而他,將在這個時代里,為家人尋回失落的星光。
姐姐的名字,將從冰冷的檔案中走出,重新回到家人溫暖的記憶里,回到陽光下該有的位置。
他將肩負起這個遲來的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