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難!你要作何?!”空中迦葉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知道阿難心有大怨,但從始至終阿難還算冷靜,依然秉持佛宗大義,大節並無所缺,與他猜想的情況並無太大不同。
所以他認為,最終阿難還是會認命,只是過程會復雜一些。
但此刻,聖人法相浮現,卻擺出了大打一場的架勢!
且不論打不打的過,如果他和阿難大打一場,這婆娑洲整個南部都要生靈涂炭了?
你就想吧!
兩尊站著和懸空寺一樣高的聖人法相,即便純打拳擊不用法術,也是山河改道的威能啊!
“你若敢出法相,我便與你打到海角!”雷音陣陣,阿難怒喝!
現在情況逆轉了,迦葉用佛宗大義逼得阿難不敢掀桌,可此時阿難卻又用幾乎同樣的理由不準迦葉反抗。
“阿難!莫要執迷!”迦葉的聲音無比嚴肅。
但大雨中,那高大無首的法相只是靜立,明明沒有頭顱,卻能感受到他的雙目正在看著那浮在眼前的高山金寺。
“我早就和你說過,我不喜歡這坨金子!”阿難忽然開口,話音落下,法相忽然彎腰。
知了便看不見他了。
只好在金蓮上站起身,隨著他起身,那法相也正巧直起身子,它沒什麼別的變化,就是手里多了個東西。
多了個。。。寺廟?
白馬寺!?
阿難的法相徒手把白馬寺托了起來!
烏雲蓋天,周遭是不斷後退的山,腳下是奔騰的河流,天空中是大雨和狂風,閃電亮起點亮遠處灰蒙蒙的天地,一尊金色的無首巨人便也映入眼簾,他動作很慢的舉起一座停在巨石上的白色的寺廟,對準了他的身前懸浮著那座高聳明亮的殿宇!
這是究竟怎樣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知了站在金蓮上一時說不出話來。
只听到耳邊雷音滾滾,那是巨人的怒吼,或者是江水的浪潮,他分不清了。
“砸我?”
袖袍揮舞,卷著雲層將手中的白馬寺砸向了懸空寺。
“退!!!”迦葉的聲音更加清晰,短促的喊叫,無數金光被飛出或者被扔出了懸空寺。
龍象羅漢音與佛威的力量虯結在懸空寺旁,而且懸空寺本來也不以速度著稱!躲不開!
不可能躲開!
所以迦葉果斷的將所有人扔出了懸空寺。
轟!!!
知了已經快到入海口了,但是那巨大的踫撞聲震得人耳朵發麻,而目光所及只看到一圈音浪推著雨絲擴散開來,五六息後恐怖沖擊波才卷著江水從河道涌來。
這些金蓮被直接推飛,遠遠地拋向東海。
最後一眼,那高大齊天的法相已經不見,懸在空中的巨大高山正在緩緩的落向地面。
。。。
大雨依然在下,壓下了本該喧囂的煙塵,身披華麗袈裟的迦葉站在金色的台階上,他的身後那些佛宗修士引以為傲的金殿寶宇都成為了一堆廢墟,雨水落下,便也像凡物一樣在金階上匯成一股股小瀑布,從腳邊沖刷而過。
此時的懸空寺落在了私多河的河道正中,堵住了整個河道,而破損更加嚴重,幾乎難分原貌的白馬寺則被阿難放回原處。
迦葉無聲的嘆息,他看著眼前金階上同樣靜立的無首中年男子,開口道︰“可曾出氣?”
無首阿難抱著自己的頭顱,無言的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懸空寺,終究是佛宗最重最硬的法器,即便拿整個白馬寺加聖人之威,竟然也只是碎了些金銀珠寶,並未傷及其核心,如今雖然墜下,但未來還會重新升起。
但他已經沒興趣再跟一坨金子過不去了。
阿難看向迦葉,無比認真的開口道。
“你與無量天若讓她再入輪回受苦,我便回來毀了螺生。”
威脅,簡單但有效。
迦葉保持沉默。
阿難也並不理會他了,他轉身走下金階,那下方本該是私多河入海口,但因為懸空寺正好落在了此處,私多河的河道已經完全被堵住了,于是這一側的水位下降,有些地方甚至河床都已經裸露,隱隱可見不少魚蝦在泥漿和大雨中蹦噠個不停。
這個血色僧袍的男人沒有猶豫的一步便踩進了泥潭中,然後一深一淺、一步一步的往出海口的方向走去。
到了半途甚至還彎腰在淤泥中撿起了一枚滿是泥水的銅環,他隨意的在僧袍上擦了擦,套回手上,便繼續往前走去,只從背影看,他就像是一個河道上的縴夫。
迦葉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徹底消失在雨幕中。
他無聲的伸手輕抹,那排深深淺淺的位于泥水中的腳印頃刻便被周遭的泥漿蓋住,好像從未有人走過這段路。
迦葉回過身一步步走上金階,走向那雖然倒塌但依然金碧輝煌的廟宇,那里才是他的歸處。
佛宗二聖至此分道揚鑣。
阿難泥生蓮,迦葉金築廟。
你我佛相似,可惜道不同。
。。。
破敗的金廟,一處相對干燥的屋檐下,迦葉正坐在一個完好的蒲團上念經,他最親近的弟子無聲的頂著大雨走了過來。
“尊者。”說是弟子,也是個看起來須發潔白的老人了,他懷里還抱著一個袈裟裹著的布兜。
迦葉睜開眼,淡淡的問道︰“怎麼了?”
“我們找到‘無量天’了。”那弟子恭敬的走上前, 將懷中的布兜交給了迦葉,迦葉接過,伸手掀開,雨滴沒有浸入布兜,里面露出的是一個嬰孩安睡的臉,看頭發應該剛剛出生沒多久。
迦葉看著那個熟睡的孩子,開口道︰“唐真呢?”
“不知。”那弟子低聲回答。
“去找找,如果找不到,記得把阿難刀帶回來。”迦葉將包裹放到自己膝蓋上,讓嬰兒可以睡得舒服一點,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弟子點頭,快步退走,大雨依然在下,嘩啦啦吵的人心煩。
迦葉忽然又睜開眼,似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低下頭看了看熟睡的嬰孩,似自言自語般問道︰“你說。。。這雨什麼時候能停。”
嬰孩當然不回答。
能回答他的只有雨聲和雷聲。
。。。
婆娑洲的動靜好大,尤其是西南方向的海嘯以及南方的法相與懸空寺落地,這是真的無法藏住了,于是九洲很快就意識到,佛宗內部變天了。
阿難失蹤,迦葉成為佛宗唯一的大祖,而與此同時還有一個消息開始蔓延,說的是密宗似乎即將回歸佛宗了。
這當然是九洲的重要變革,但萬幸只涉及婆娑洲,沒有繼續給中洲大夏的亂局再添新柴,也算是好事。
而且佛宗內亂,那道儒兩家確實可以安心一些的斗上一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