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哭也無聲的退走,他可不想觸此時程百尺的霉頭。
胡同里很快安靜下來,只余下一位高大的老人無聲的站在月色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晌,他忽然開口問道︰“你全听見了?”
“是的。”男子的聲音在牆壁下的陰影中響起。
尉天齊緩緩走出陰影,對著程百尺行禮道︰“見過百尺先生。”
後胡同那麼大動靜,他在姚安饒的屋里當然早就注意到了,更不要說程百尺出現的時候還特意散發了些氣息。
程百尺點頭,老人今夜一直嚴肅的臉色難得有了些變化,帶著幾分滿意和溫和開口道︰“劉知為見過你後,評價頗高,你果然也不負所望。”
“謝先生夸贊,更謝先生替我問明。”尉天齊再次行禮。
是的,程百尺對于狐魔尊一具假身為什麼找到尉天齊其實並沒那麼感興趣, 起碼沒到特意問魔尊的程度。
之所以在話題中間生硬的插進這個問題,實際上是問給尉天齊听的。
“你覺得她所說的有幾分真?”程百尺問道。
“五分,命學之說那些應該是真的,但是目的應該是假的,真君與我確實可能因為姚家女子互相了解一二,但我們的氣運不會如此簡單的寄托在一個人的身上。”尉天齊認真作答。
水土養木的說法,好似一個正解,但對于一位魔尊來說似乎還是有些小兒科了。
“狐魔尊與吳慢慢關系怪異,按魔尊的說法,它只做游戲,顯然其和吳慢慢有著一局正在進行的游戲,你該小心吳慢慢,她看似幫你,實則用心深沉。”程百尺像是對待自家晚輩一樣提點道。
尉天齊緩緩躬身,但隨即開口道︰“在下還有一事。。”
“你與唐真爭名不是我書院主張的,但卻也是儒教六院中其他勢力主推的,我不好阻攔,也不能阻攔,畢竟對儒家乃是一件好事,而且我私認為唐真也確實不適合做天下年輕一輩修行者的榜樣。”程百尺抬起手,直接堵住了尉天齊的嘴。
尉天齊不想成為眾矢之的,可今夜之事也由不得他,儒門大業不是他想怎樣就怎樣的。
“明早天命閣應該就會下發簡報,你若有具體想要遮掩的細枝末節,自去皇宮里尋他們就是了。”程百尺看了看沉默的尉天齊,緩聲道。
尉天齊點頭行禮,能遮掩一些是一些吧,只要能保住饒兒班和永和樓就好。
程百尺倒是對此不在意,他回過頭認真看了看尉天齊,忽然道︰“我知道你對書院目前的選擇心有怨言,但我不會向你解釋,因為有些事情不是用嘴就能推導出答案的,我說了你也不會覺得這就是對的,當一切塵埃落定,你自然就會明白,書院的選擇不是最對的,但是一定是最穩妥的。”
尉天齊無聲的點頭,他不覺得對方是對的,但也無意爭論,按自己的節奏一步步走就是了。
“也罷,年輕人該有些沖勁,忙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總不好都像我那個小師弟一樣,什麼都想要,卻被人四處瞧不起。”程百尺笑了笑,老人雖然嚴肅,但笑起來的時候並不生硬,反倒如鐵樹逢春,讓人心頭松快許多。
“知為兄之道也是天資大道。”尉天齊當然知道這是人家自謙,自己不可能順著說。
“哈!希望他這次別再落了個禁閉,結果卻連一個名頭都混不上才是!”程百尺搖頭大步走向胡同外。
這位老人似乎也是個性情之人,對劉知為的不滿似乎不是因為他忤逆了程聖,而是因為忤逆了之後,竟然也沒混出個大名頭來,有時候還要被踢出六賊之列。
。。。
並不安靜的夜晚,周東東和江流在皇都的屋檐上不斷地跳動著,兩人四處尋找著ど兒的身影,可皇都太大又太亂,他們並沒有能找到小姑娘的任何蹤跡。
周東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而小江流則不時就會試著捶一捶自己的腦袋,試圖喚醒那神奇的直覺來提供幫助。
但可惜,它並不是能給出所有答案的神奇海螺。
他們沒有被帶入宮里,甚至根本沒見過阿森,更不要替姜羽的帶話了。
那為什麼阿森要騙ど兒呢?兩個孩子一起帶進皇宮又能怎樣?
這顯然是姜羽的意思,她雖然要在百般算計中把小ど兒摘出來,但也要在另一張棋盤上把自己的小師弟摘出來啊!
讓周東東跟著狐魔尊一起亂跑這種事,她肯定是不放心的,只是師兄之前沒說,而且周東東自己也樂意,她便忍了一會兒。
可如今皇都亂成什麼樣子了?那狐魔尊又牽扯的多深?它一時吃不下尉天齊,但吃一個你周東東怕是連嚼都不用嚼!
她自己也是天驕,所以很清楚,直接帶走說明情況是不可能攔住周東東這種心性的孩子的,他們只要有目標,就會想盡辦法達成目的,到時候夜闖皇宮,指不定又會生出多少事端。
所以姜羽選擇,將ど兒直接帶走,什麼消息都不留,這樣反而能消磨這些孩子的耐心,讓他們猜忌會不會ど兒已經離開了皇都,去往了青丘山,到時候他們自己便會離開旋渦了。
啊!姜羽自己也納悶,什麼時候自己竟然成了以前自己最討厭的那種長輩了呢?
但紅小鳥並不內耗,很快就把這些問題歸咎到吳慢慢這個不靠譜的家伙身上,一切都是這個不會說話的女人四處埋雷導致的!
她是迫不得已做壞人。
師兄也是!
周東東站在一處較高的樓頂,手持紫雲劍,無聲的看著皇都里那些街道上的火光,糟糕的晚風拂過,他沒來得及束起的頭發隨風揚起。
江流則抱著重劍站在他的身後,小臉有些愧疚,覺得自己格外的沒用。
“東東哥,我們再找找吧!”江流開口勸道。
“不找了。”周東東生硬的回答。
“啊?我可以再試試的!一定能找到的ど兒姐的!”江流有些著急的開口。
“不找她了!”周東東再次重復,然後回過頭道︰“我要讓她來找我們!”
男孩的眼楮堅決的像是一柄劍,他已經決定了。
江流看著他,忽然領會了對方的意思,于是重重點了點頭。
是的,找人很難,但被人找到很簡單!只要足夠顯眼!
但在皇都的夜晚里足夠顯眼,當然會惹來很多麻煩,可他們兩個已經顧不得了,周東東握住了紫雲劍,抬起頭看向夜空,听說皇都不準修行者飛過三百丈,他若能一劍劃破雲層,應該會引來全城側目吧!
他正好有這樣的一劍!
握緊,拔劍!
“站這麼高,耍什麼帥呢?”一道懶散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周東東回過頭看,一時呆愣在原地。
而江流反應比他快一些,無比興奮的喊出了聲,“師兄!!”
周東東這才開口叫道︰“三師兄!”
不知何時,兩個邋遢的男子正一人提著一個酒壺笑眯眯的看著兩個決絕的少年。
“你看,我就說我師弟一定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這就是劍修!”呂藏鋒伸出手。
“哈!還不是我家東東剛才正準備拔劍!不然一定比你家師弟快!”余慶滿臉不爽的從袖子里掏出幾個銅板放到了呂藏鋒手上。
呂藏鋒顛了顛手里的銅板,然後笑著將淚眼婆娑的江流摟進懷里。
“好久不見啊,小師弟,想我了吧!”
江流抱著呂藏鋒,把臉埋在對方髒兮兮的懷里,使勁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