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洲中南部開始了連綿的雪,許是這個冬天事情太多,讓天空也忘了,所以第一場大雪來的很晚,但來的很大,大片的完整的雪花在無風的日子里自由的飄散而下,厚實的雪覆蓋了目所能及的一切。
寂靜的山林中,不時響起樹枝被積雪壓折的聲音,還有女孩踩在積雪上發出的咯吱聲,石階積雪,她走得有些艱難,好在離目的地已經不遠。
通天路的積雪已經被人掃開,黑色的石階嵌著白色的斑點,一路指向了玉屏觀,觀門沒有修好,殘破的石料被規矩的整理在一旁,看的出雪是早上掃開的,此時又積了薄薄的一層。
走過鐘鼓樓,姚紅兒抬起頭,她的臉頰兩側有些紅,發間還摻雜著零散的雪花,目光掃過大殿前的廣場,沒有看到唐真,倒是看到了素衣光頭的安恕。
此時她依然蹲在大榕樹下,不過身上卻沒有什麼積雪,因為不知是觀里的誰,在她身周用竹竿和布支了一個小棚子,棚頂上厚實的雪層壓的整個棚子都快變了形。
紅兒走過去,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發現這個人在用那些從普陀山搶救回來的石塑碎片拼東西,拼的專注而緩慢,身周石塊都快壘成一座小山了。
于是她沒有打擾,踮起腳開始清理小棚子上的積雪,隨著擠壓的雪層大塊的掉落在地,柔韌的竹竿隨即恢復到筆直的狀態,就像是卸掉了包袱的人一樣。
剛剛收拾完,後殿傳來了腳步聲,是屏姐,她抱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壇子。
“回來啦?你快勸勸她,一天了!沒動過地方,沒吃過東西呢!”屏姐看到紅兒就像是看到了救星,抱著壇子大步走來。
那壇子里是剛剛熬好的姜湯,想來是給安恕準備的。
“沒事,只是在修行而已。”紅兒看了看安恕,她能感受周圍真元的波動,想來是那套“心佛”的奇怪修行方法吧!
這方面唐真或許能看出些端倪,但如果唐真不在,那玉屏觀里最懂得反而可能是安恕,她的修行听她自己的便好。
“真沒事?”屏姐實在有些擔心,尤其還下了雪,不會著涼嗎?
“沒事。”紅兒笑,笑的有些沒有味道,然後問︰“唐真回來過嗎?”
“啊?你們不是一起去的嗎?”屏姐一愣,有些不解,隨即搖搖頭,“沒有,師兄和小胖去參加太行山總峰的會議了,之前玉屏觀里就我們兩個人。”
紅兒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沉默持續了短短的一瞬,屏姐又開口了。
“怎麼樣?”問的很簡短,以至于她又補充道︰“他成功了嗎?”
紅兒看向屏姐,女人依然一副男裝打扮,整個人朝氣蓬勃的將落在頭發上的雪花都變成了一滴滴晶瑩的水珠,就像是滿頭的珠寶,此時她正看著玉屏觀的主殿,殿里空蕩蕩的,只有角落里擺放著一顆巨大的白色圓球。
那是曾經玉蟾托月的雕塑背上的月亮,自打天門山地動它滾下來後,便再也無法放上去了。
“屏姐。”紅兒輕聲叫。
“嗯?”王玉屏扭過頭,眉目依然。
這個女人並不美艷,唯一算的上亮眼的就是她的眼楮,那里面似乎永遠藏著熱烈的情緒,讓人忍不住想去看。
但此時,紅兒沒有看到任何東西,空蕩蕩的,就像是那主殿一樣,也許在不為人知的角落里也擺放著一顆無法再升起的月亮?
“成功了。”紅兒想了想那個獨臂少年的所作所為,又道︰“很成功。”
屏姐笑了笑,“成功就好。”
“唐真還說‘南洲三幸,幸有蕭郎’呢!”紅兒也笑著補充。
屏姐一愣,她的印象里,紅兒以前只會叫苟安的,突然听到如此直白的說唐真還是讓人有些不適應。
“唐真去哪了?”她開口問。
“不知道。”紅兒搖頭。
雪又大了,兩個女人陷入了各自的心事,半晌,屏姐最先回過神來,“回屋吧,外面怪冷的。”
“沒事,我在這陪會兒她。”
“那我去把湯再熱一下,你喝點。”
“好。”
紅兒將大榕樹下的竹椅搬到棚子下,掃淨積雪,坐了上去。
她看了看安恕那忙碌又繁復的背影,然後抱著茶壺閉上了眼。
樸素簡單的茶壺亮起了微光,潰散出零零散散的斑點在空中浮動,那些是精煉後純淨的靈氣,那些僅僅是她修行所溢散的殘留。
如今沒人知道她的茶壺到底存了多少如此精煉的靈氣,畢竟在昨天之前壺里一直裝著顆月亮,吞靈訣在沒被唐真改版前可是天下最知名的速成流派,如果想,紅兒每天都能把身體裝到裝不下為止。
但她謹記著唐真的話,讓她控制修行速度,不要著急,學個法術。
于是她便像是一個勤儉持家的婦人,每日只小小的消耗一點,其他的都存起來。
不過她也不是小氣,平日里會偷偷的給大家的茶里添私貨,將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東西沏成清香的茶水,有人喝的出來,比如唐真,那茶入口會癢,有人喝不出來,只說她的茶好喝,比如屏姐。
紅兒當然知道這些靈氣對唐真沒用,可。。。萬一呢?多喝點呢?
她很執著堅持給唐真泡茶,唐真也不說,只是悶頭喝。
到了此時,勤儉持家的小婦人終于開始檢查自己的家底,因為月亮已經還回去了,茶壺里只剩下地脈結晶,她覺得自己需要規劃一下自己的修行路。
以前沒有想過,因為唐真的規劃肯定比她合理太多。
但此時苟安不在,有些事情,終究要自己解決。
其實昨天看到蕭不同的死亡,她是有些感觸的,但又說不太清。
她看到的蕭不同,並非是其他人眼中的為了南洲一口氣爭破天的英雄。
她沒有那麼宏偉的視角,也生不出那麼深刻的領會,她看著蕭不同與白生,這對“師徒”彼此反目,彼此廝殺,看到蕭不同邀請師父一同赴死,看到蕭不同倒在離白生幾步的距離,最後看到白生伸手去摸蕭不同的頭。
她感受到一股酸楚,原來有些矛盾永遠無法調和,人注定無法拋棄自己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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