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聯動的余波如同退潮後的暖意，在星網上盤桓了許久，才終于漸漸散去。
但隨之而來的，並非是往日的平靜，而是一種更加磨人的、名為“等待”的焦灼。
自從那個名為【俠言】的賬號投下一顆名為【當世道不公】的深水炸彈後，整個星際玩家群體就得了一種病，病名叫“兔玩玩新餅戒斷綜合癥”。
這病的主要癥狀，就是每隔幾分鐘就要刷新一次【俠言】的官方主頁，然後看著那條孤零零的、轉發文案只有一個“閱”字的動態，發出長長的嘆息。
“兩個月了！整整兩個月了！兔子是轉發完就死了嗎？動一下啊！”
“每天一遍pv，防止精神內耗。看完更內耗了，因為玩不到啊啊啊啊！”
“有沒有技術大佬分析一下，pv里那個槍尖格擋彈反的物理引擎到底是怎麼實現的？我把視頻逐幀播放，發現刀刃和槍尖踫撞後，那個敵人的手腕有一個非常真實的微小抖動，這細節簡直不是人能做出來的。”
“別分析了，我已經看了快一百多遍pv了，雖然拼湊不出完整的故事，但我大概知道了，這游戲背景里，‘官府’好像不是什麼好東西。”
“何止不是好東西，簡直就是終極反派！你看pv里那些主角，哪個不是被他們逼得家破人亡的？”
“所以‘俠’這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查了古籍，有的說是指擁有超越常人能力的人，有的說是指信守承諾、見義勇為的人。我感覺兔玩玩想表達的，是後者。”
“我不管！我只想上梁山！我不想當什麼無名小卒，我就想當那個被冤枉的林教頭，太帥了！那套槍法，看得我口水都流出來了！”
玩家們在評論區里哀嚎、分析、爭論，把那個三分鐘的pv翻來覆去地盤出了包漿，甚至成立了各種各樣的“《俠言》pv逐幀分析協會”、“梁山好漢後援會”，每天在里面對著一堆模糊的截圖和自己腦補的劇情發癲。
他們就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雛鳥，而那個揣著一大兜子蟲子的母鳥，卻在喂了一口之後，就飛到高高的樹枝上，優哉游哉地梳理羽毛，任憑他們怎麼叫喚，就是不下來。
玩家們又愛又恨，只能每天跑到評論區下面，親切地稱呼兔玩玩為“兔賊”，自己則當起了“急急國王”，每天一問“我的《俠言》呢？我那麼大一個《俠言》呢？”
而此刻，被無數玩家念叨的“兔賊”老巢，兔玩玩公司總部，正上演著一場與外界的焦灼截然不同的、熱火朝天的戰爭。
《俠言》項目組的辦公區，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個高強度運轉的戰爭機器。
每個人都雙眼通紅，但眼神里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不行！這個‘橫掃’的動作判定範圍再收窄百分之三！”
技術總監明夏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死死地盯著全息屏幕上一個壯漢角色揮舞著樸刀的動作捕捉數據，“你看他右手手肘這里，有一個零點零二秒的僵直，這不合理！”
“現實中發力，核心帶動腰胯，力量傳達到手臂，應該是流暢的！這個僵直會破壞打擊感！”
他對面，動作設計組的組長也是個狠人，直接調出自己的生理數據監測“我剛剛親自用動作捕捉設備掄了五十次！”
“我的肌肉反饋就是在這里會有一個為了變招而留出的發力緩沖！你不能為了所謂的流暢，犧牲掉動作的真實邏輯！”
“我要的是游戲的爽快感，不是百分百的擬真，玩家要的是一刀劈出去，敵人應聲倒地，而不是考慮自己手肘會不會拉傷！”
“可我們做的不是割草游戲！是硬核動作游戲！攻防博弈的樂趣就在于這些細節！”
“…………”
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唾沫星子橫飛，旁邊的程序員小哥默默地給自己加了一層靜音護盾，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了殘影，嘴里念念有詞“修復了當玩家使用‘倒拔垂楊柳’時，有百分之零點一的概率會把旁邊的npc卡進地里的bug……”
另一邊，美術組則像是進入了某種玄學領域。
“微寧姐，你看這個雨景，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把水墨在宣紙上暈染的‘墨暈’效果用粒子特效模擬出來了，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會有一個非常自然的擴散效果。”一個年輕的美術師小心翼翼地展示著自己的成果。
姜微寧放大畫面，眯著眼看了半天，眉頭緊鎖“意境不對。”
“啊？哪里不對？”
“太‘清’了。”姜微寧伸出手指，在空中劃動，調整著畫面的參數，“我們的世界觀是‘亂世’，是‘渾濁’。”
“雨，不應該是干淨的。它沖刷下來的是屋檐上的陳年積灰，是街道上的泥濘，是朱門酒肉臭的奢靡，是窮苦人流下的血淚。”
“所以，雨水的顏色要更深，更渾，帶著一種無聲的控訴感。你明白嗎？它不應該是一首詩，而應該是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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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美術師愣了半天，最後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里充滿了敬佩“我懂了！”
策劃組更是已經陷入了瘋魔狀態。
“主線任務‘風雪山神廟’的ai邏輯重做！”策劃組一個瘦高的年輕人，在白板上瘋狂地畫著邏輯圖，“追殺林沖的兩個官差，他們的ai不能只是單純的‘追擊攻擊’模式。”
“他們要有性格！一個貪婪，會優先去搜刮財物；一個謹慎，會時刻注意四周環境，防止被反殺。玩家如果選擇幫助林沖，可以選擇用金錢引開那個貪婪的，再配合林沖設下埋伏，解決那個謹慎的。這樣才叫‘智取’！”
“還有支線！我設計了一個‘賣人肉包子’的支線，玩家可以在一個偏僻的客棧里發現線索，可以選擇揭發店家，也可以選擇……呃，同流合污。”一個策劃弱弱地舉手。
“同流合污的不行！”組長沒好氣地吼道“我們做的是‘俠’，不是‘惡’！”
“但這個思路可以，玩家可以選擇報官，但當地的官府和店家有勾結，會把玩家抓起來；也可以選擇自己動手，清理門戶，但這會讓你背上‘殺人’的罪名，被全城通緝。讓玩家自己去選擇，什麼是他們心中的‘正義’。”
花柚抱著她的光腦，像個幽靈一樣在辦公室里穿行。
她不發一言，只是靜靜地看著，只是偶爾在某個卡住的環節，輕聲提點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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