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 面上動容，喃喃道︰“有心了。”
“油心？哪有油心？雞心還是豬心？蒸的還是煮的？”三足金蟾吃的滿嘴流油，眼疾手快將桌上的酥糕夾至近前，好像少吃一點能虧死一樣。
姬 沒有吃太多，起身隨意走動著，游廊起燈，空閣殿清，瞧著一間殿燈火早熄，便游蕩至此。
發覺內里還有一面照妖鏡，走近了，內里這面鏡子雖然大，但是沒有外頭那些燭火映照，只有穿窗而進的月光，瞧著有些暗淡。
有一只小鬼，躲在鏡中，瞧著那位置是跟在自己身後的。
姬 偏頭去看，並沒有在身邊看見那只本該站在自己身邊的小鬼。
鏡中的小鬼生的很漂亮。
瞧著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
瓷白的皮膚。
細軟，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披散著。
極其清淺的眸子。
那只鬼的表情有些沮喪，失落。
更多的，是不知所措，小鬼的視線，就這樣時而落在姬 腿上，時而抬眸直勾勾的看著姬 的側臉。
姬 好奇道︰“你身上穿的衣衫，我還沒見過有哪里盛產。”
話音才落，那只小鬼像是被嚇到了一樣，微張著嘴，直愣愣的瞧著姬 。
自然，這畫面姬 是透過鏡子瞧見的，便笑盈盈道︰“這照妖鏡還挺厲害，要不是這鏡子，我還瞧不見你呢。”
小鬼偏著腦袋看那面鏡子，又回頭看姬 。
鏡子中那個瘦弱的身影激動的渾身發抖，瓷白的面因情緒泛起而透紅，‘你……你……你終于能……看見我了嗎？’
這是 第一次被外界感知到。
感知到 的，還是姬 。
姬 只瞧見鏡中那只小鬼眼楮睜得渾圓，嘴巴張合，卻是听不見這只鬼說了什麼，但察覺此鬼急切，便道︰“似乎這鏡子只能顯形，聲音並不能叫人听見。”
進而姬 又想到這是不是一只冤魂，所以才那麼急切與人溝通，便問道︰“你是有什麼冤屈嗎？”
那只鬼透過鏡子看著姬 的眼楮，那雙清淺的眸子在發亮，伸出左手，修長瓷白的指尖顫抖著，在鏡上描繪。
‘無冤無屈。’
很可惜，這只‘鬼’不知道，之後數萬年間 再也沒遇到過一次這種巧合。
這個時候， 只覺得 終于不再是個旁觀者了， 覺得只要有這種照妖鏡，便能叫姬 、叫六神、叫創神都能瞧見自己了。
空蕩蕩的心口好像平白生出莫名的激蕩，面色紅紅，抬眸透過那面鏡子，去看身邊笑意盈盈的姬 。
姬 說。
“中元節你自己出來玩嗎？”
“瞧著你年紀也不大啊……”
姬 撓了撓腦袋，覺得這句話不太好，這小鬼模樣也就十五六歲，死的太早了些……
“什麼時候才能投胎？”
“你這種狀態，凡子的供奉能吃嗎？香火應該能受吧？”
‘鬼’有些慌張無措的攪著自己的袖口，抬著水霧朦朧的眸子，有些不好意思。姬 自言自語了半天，臨散時，‘鬼’學著方才那個帝王白溪塵的祝願，小心翼翼在鏡上寫道︰
‘惟願吾兄，朝朝喜樂，無有煩憂。’
姬 不知這個兄長說的便是自己，但仍溫聲道︰“也願你喜樂常伴。”
鏡中，那只漂亮的鬼瞧著是只靦腆鬼，估計是久不與人交流，不太習慣。
一雙眸子亮晶晶的，載著些歡喜的不知所措。
臨散，便散了。
中元節後，姬 又回斷魂淵。
輾轉其中，無法走出，也就每年的中元節鬼門開，與三足金蟾一同游走人間一日。
人間帝王老矣。
待姬 自斷魂淵出，中元巡游人間第二十一次時，帝王崩。
新帝登基。
姬 也再也沒見過那只鏡中鬼。
又過六十年，三足金蟾脫困。
斷魂淵中鬼，多有投胎者。
凡子所說修仙無歲月，眨眼便千年，可這千年千年，之中一秒一分也跳不得，便是一日一日的磋磨遲待。
斷魂淵本就是個幽冥昏黃，死氣沉沉的陰間邊角旮旯。
可因為某個審美奇特的家伙，這死氣沉沉的地方添了一絲別樣風味。
“針針啊，給人家再縫一下頭，明天人家就要去投胎啦~下次回來，就不用一直縫了。”小芳開開心心的提溜著自己的腦袋進了屋，屋子里只有姬 跟肥膘在下棋。
姬 道︰“針針出去買牛眼了，今天中午吃大餐。吃！”
肥膘哀嚎一聲︰“不對啊，這里明明還有一口氣！”
姬 道︰“那你便下在那。”
肥膘將自己的棋子擺上。
而後被姬 拿走，“說了還不信，你下在這不就沒氣了。”
肥膘破防道︰“不玩了！”
姬 瞧了瞧外頭游竄的鬼影，道︰“也行，我去燒水，待針針回來那牛眼正好可以下鍋了。”
話音才落沒多久，針針便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身姿挺拔的男人，眼尾漫著一層清淺淡薄的紅，眉微皺著，直勾勾瞧著姬 。
針針有些慌張，小跑過去，將一堆食材放下，小聲對姬 說︰“甦辰，這位找你……”
小芳道︰“針針你可算回來了，今日又要求你幫忙縫一下腦袋，我要投胎了~”感知到一股莫名的低氣壓，小芳低聲問道︰“這人是誰啊？”
針針道︰“是甦辰的債主，說甦辰欠了他一枚銅板……”
小芳不動聲色的挪了挪腳步，躲遠了些︰“不是吧，一枚銅板追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啊……”
三只小鬼怪被這‘要債的’氣場逼退，肥膘臨逃向別屋前摸了摸身上，半天掏出來一枚銅板，塞在姬 手中，“服個軟，別挨打了……”
然後就跑了。
姬 與青蒼對視時，他沒想過會在這里與青蒼再次相遇。
灼熱的視線下，姬 有些想躲。
穿的是隨意選的便宜壽袍。
頭發也隨隨便便窩了個啾啾。
連冠都未束。
吃的是冷了又熱的殘羹蜘蛛脆，大餐是與新結交的好友一起湊錢買的牛眼，還未煮。
像是被扒光了，赤裸在他眼前。
姬 站在那里，手中攥著那枚銅板，有些瘦的身子微微發抖。
愛意重逢，羞恥自卑難堪隨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