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溪斜睨了弒神一眼,指尖捻著茶盞邊緣,杯沿的水汽在她指尖凝成細小的冰晶︰“如今的‘鴻鈞’雖是天道傀儡,可地道里的獨與混沌外的盤古這般沉默,終究透著詭異。”
弒神聞言放下茶杯,原本散漫的坐姿陡然端正,目光穿透小世界的壁壘,望向天外混沌的方向。
半晌,他沉聲道︰“混沌大戰後,洪荒早已是三足鼎立之局,只是各方心思藏得太深。”
“獨守著地道不露面,誰也猜不透他在謀劃什麼。好在地府秩序仍握在平心娘娘與酆都大帝手中,暫時掀不起風浪。”他頓了頓,提及另外兩人時語氣多了幾分不屑,“冥河精于趨利避害,羅 更是個瘋子,隨他們折騰去。”
“人道女媧娘娘雖未明言立場,可看洪荒氣運流轉,再瞧這西游量劫的布局,十有八九是站在本尊這邊的。”
弒神的指尖在佛經上輕輕一點,書頁間掠過一絲極淡的魔氣,“天道的五位聖人里,三清與盤古本就同出一脈,自然是綁在一處;倒是須彌山那兩位,著實讓人意外。”
“當年被通天困在誅仙劍陣中,按理說該對混沌大戰一無所知,可大戰落幕,他們竟主動將西方教權柄交到你手上,還封印山門,把須彌山挪到了混沌與洪荒的夾縫里——這步棋,走得比誰都決絕。”
雲溪沉默著,眼前浮現出當年的場景︰通天撤去誅仙劍陣後,接引親自引她入須彌山,常年悲苦的面容上居然帶著一絲笑容,直接就將西方教傳給了她,彼時整個西方教嘩然一片,諸佛菩薩皆面露不解。
如今想來,通天的陣法或許困得住他的身,卻未必能遮住他的眼——或許,他們早已窺見了些不該看的東西。
“隨他們去。” 雲溪放下茶杯,站起身望向小世界外的佛國方向,“西游量劫不是佛門的獨角戲,而是所有人最後的機會。主動把西方教丟給我,雖不知道接引到底打的什麼主意,但倒也算是方便了我們的謀劃。”
“等到西游量劫之後,便是我這‘如來’寂滅,你這‘無天’亂佛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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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與洪荒的夾縫處,星域之上懸著一粒砂礫,光芒在虛空中明明滅滅,似金似銀,似青似紅,千般色澤流轉不休——這便是昔日的須彌山,如今的須彌界。
八寶功德池的池水泛著死氣沉沉的金芒,池底枯蓮早已焦黑,半截蓮睫在水中沉浮,像根朽壞的骨殖。接引端坐在池上,周身佛光比當年黯淡數倍,且透著詭異的暗紅,那是吞噬無數佛修本源後,功德金光被污染的痕跡。
他枯瘦的手指捏著佛印,口中經文忽斷忽續,時而如古佛低吟般莊嚴,時而尖細如魔音穿耳︰“是故舍利弗,汝等皆當信受我語,及諸佛所說……嘿嘿,師兄,這經文念了四十九次,不膩嗎?”
後一句話出口時,接引悲苦的面容驟然扭曲,嘴角咧開個不屬于他的弧度,眼中閃過準提獨有的狡黠與瘋狂。
“閉嘴。”接引的聲音重歸沙啞,佛印捏得指節泛白,“一切都是為了‘西方教’!”
“西方教?”準提的意識在他體內狂笑,引得接引身軀劇烈顫抖,“吞噬同門,煉化菩薩,把須彌山縮成粒砂礫——這就是你說的‘求生’?當年通天以誅仙劍陣困鎖須彌山,你說有破陣之法,我信了;可你轉頭就禁錮我的靈識,等通天撤陣,竟把西方教拱手讓給雲溪,自己封了山門躲進混沌,先吞了所有隨你的佛陀菩薩,再回頭啃我的本源、煉我的肉身!若不是我留了後手,如今連這點殘魂都剩不下!”
接引猛地抬手,一掌拍在八寶功德池上。
池水中瞬間浮起無數虛影——被吞噬的佛陀菩薩殘魂在血水里扭曲,染血的袈裟裹著痛苦的面容,卻連一聲哀嚎都發不出。
他們的本源正被一絲絲抽離,融入接引的佛光,成了他修為增長的養料。
“若不舍棄,如何超脫?”接引的聲音平靜得近乎瘋狂,“獨當初說的話,我本不信,直到通天撤陣後,‘鴻鈞’身死、天道異變的消息撞入識海,才知他沒騙我。我們次次都是棋盤上的棄子!唯有吞噬他們,凝西方教所有佛性,才能在這砂礫里,煉出一道有機會超脫的佛骨!”
“哈哈哈!說得真好听!”準提的意識驟然爆發,接引周身佛光瞬間轉黑,“你不過是又怕又貪!怕成棄子,又妄想超脫,你不甘心!”接引的身軀劇烈搖晃,像有兩個靈魂在軀殼里撕扯。
他死死咬牙壓下準提的意識,佛光重歸暗金。
池水中的殘魂因這波動翻騰,其中大勢至菩薩的虛影猛地抬頭,悲憤的臉在水里支離破碎︰“世尊……為何……”
話音未落,已被接引眼中射出的金光碾碎,化作一縷佛元沒入他掌心。
接引閉眼深吸,將那縷佛元煉化。體內準提的叫囂漸歇,只剩一絲不甘的冷笑在識海回蕩。
他早已不是當年的接引佛祖。
從吞噬準提那一刻起,從第一個佛陀的殘魂墜池開始,他就成了魔,成了須彌界里唯一的“活物”。 可他別無選擇。 混沌與洪荒的夾縫中,砂礫般的須彌界微微顫動,似在抗拒界外的窺視。
接引緩緩睜眼,眼中只剩死寂的慈悲——那是吞噬所有同類後,獨留于世的、最殘忍的慈悲。
“再等等……”他對虛空低語,聲音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準提的,“等我煉出佛骨,成就‘極境’,便重建西方教,至于佛教異端……我會親手抹殺。”
池水中,最後一縷菩薩殘魂消散,八寶功德池徹底成了死水,倒映著接引半悲苦、半瘋狂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