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水鎮在今日迎來了寒冬的第一場雪，素白悄然叩響歲暮序章。
“下雪了……”秦無幽勾住一片雪花，眼底泛起漣漪，他素來是喜歡雪的。
在他看來，只有被雪白籠罩，這個世界才是最純淨無比的，也是最完美無瑕的。
“雪兒，此時若你在我身邊該多好。”秦無幽神色變得有些黯然。
他突然間想到了“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頭”這句詩，也不知道當初那寫詩人是否和他現在是同樣的心情。
“秦大哥。”李笑在青石巷中遙遙地呼著，他身後的學堂先生余味隨他一同走來。
“秦大哥，您和余先生聊，我先去找姐姐。”李笑放下書箱，往鎮外走去。
李可兒今日一早上山采藥，還未歸來，李笑現在要去接她。
倒不是因為有多擔心姐姐，那條山路、那片林子李可兒走了多年，平常采藥也要在黃昏時分才會回來。
只是今日余先生要在此用膳，總得早些備好炊飯，不可怠慢。
“你來的正好，隨我去打兩桶水。”秦無幽從屋內取出兩個木桶，將其中一個遞給余味。
“好。”余味雙手接過木桶，微微側身，跟在秦無幽身後。
“李笑對您很尊敬。”余味說道。
“對你也是。”
“不一樣，因為我是學堂先生，李笑尊重我更多的是因為這一層身份的緣故。”余味搖了搖頭，道︰“听聞您在教他一部名為《論語》的儒家經書。”
“你便是為此而來?”秦無幽問道。
“我膜拜了一下，《論語》與聖師夫子流傳下來的《儒經》有高度重合之處，都有著啟迪大世的智慧。敢問《論語》是哪位聖賢所著？”余味認真地問道。
“《論語》出自另一位夫子和他的弟子之手。”秦無幽道︰“並不是抄襲的聖師夫子的《儒經》。”
余味皺著眉。
另一位夫子?天底下還有第二位夫子嗎？或者說還有第二位能夠有資格被稱得上是夫子的人嗎？
余味疑惑沉思片刻之後便不做它想，而是問道︰“能寫出《論語》，您也是儒修嗎？”
“是也不是。”秦無幽頓了一下，道︰“算是半個儒修吧。”
“您為什麼要汲取此地的山河運勢？像您這樣的大能，這方寸之地的山河運勢對您而言又有什麼用呢？”余味深吸一口氣，總算步入了話題。
“療傷。”秦無幽踏上木橋，將木桶沒入河心，手腕一沉便拎起滿桶清水。
“像您這樣的大能者也會受傷嗎？”余味感到詫異，隨後又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就連莫師祖這樣的聖人都會隕落……”
“你問的問題我都已經給出答案，但我此前問你的問題，你卻一直沒有給我回答。”秦無幽轉頭看向余味，後者的目光卻有些躲閃。
此前秦無幽曾問余味︰儒山弟子為何會來這里?
這個問題對余味來說好似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不願意去面對。
余味在提桶的一瞬間，看見河水中映出的面容，他微微愣神。
他面露掙扎之色，原來人終有一天要面對自己……
“我是逃下山的……我是逃出來的，我不配為儒山弟子……我不配。”
“冥殿殿主太強大了，那尊黑龍太恐怖了，就連莫師祖……莫聖都隕落了……”
青年突然蹲下來抓裂自己眼眶，撕扯自己的頭發。
“我連握劍的勇氣都被抽干了，我害怕……我怕死，面對那尊根本不可戰勝的黑龍，我的靈魂都在顫栗。”
“半月來，我從未停下逃跑的腳步，仿佛只要我稍有懈怠，那尊黑龍就會張開深淵巨口將我吞下！您知道那種絕望和恐懼嗎？”
“後來我听說儒山贏了……我是該高興的，可為什麼我高興不起來呢？在儒山面臨生死危機的關頭，我逃了……我是叛徒！我是逃兵！我罪不可恕！”
“我仍然不敢停下腳步，我怕回頭看見莫師祖最後留下的那一抹慈笑，我怕師兄弟的指責……”
“只要我逃的足夠遠，就可以避免這一切了……”
“所以機緣巧合之下，你逃到了清水鎮。”秦無幽走近余味，用手輕輕的拍了拍後者顫抖的身軀。
天書之力洗滌著余味靈魂深處的陰霾，磨滅了其即將生出的心魔。
“面對不可戰勝之敵，心生膽怯，並不是一件多麼羞恥的事情，莫聖並不會怪你，你的師兄弟們也不會怪你。”秦無幽道。
“可我無法原諒自己。”余味逐漸冷靜下來，眼中血絲退散，恢復了清明。
“人這一生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多了去了，若將愧怍盡數作河底沉沙，逐粒打撈，日日淘洗，如何晾得出半寸快活?”
“儒山要你殉道，聖賢教你渡己。你既然已經讀過《論語》，就該知道‘過而不改，是謂過矣’。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秦無幽一笑，提著木桶轉身離去。
“‘過而不改，是謂過矣。’”青年怔住，反復低喃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陡然間，青年的眸子變得澄澈，對著秦無幽的背影重重的磕下一個頭。
“我既然已經選擇了逃避，就不該因為逃避而逃避。余味悟了，多謝先生點化！”
“余味，還不把水桶提過來。”秦無幽往後擺了擺手，道。
“誒，先生稍等，來了。”余味快跑著跟上秦無幽。
……
風雪停了。
青石巷盡頭漸漸的有了沉色，應該也是到了黃昏時分。
可李家姐弟還未歸來。
“可能是大雪封了山路，先生稍等，我去接他們。”余味道。
“不必。”秦無幽攔住余味，六階神識如同滔天巨浪般頃涌而出，如同天羅地網籠罩方圓百里。
“在你來清水鎮前，青木王朝可有什麼大事發生？”秦無幽仔細探查的同時，突然問道。
“確實有一件大事。莫約十日前，閉關十余年的鎮國公破境出關。”余味回道。
“鎮國公……找到了。”秦無幽微微抬眸，天羅地網的神識逐漸收攏于一點……
……
喜歡帝無幽請大家收藏︰()帝無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