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散在肩頭的亞麻色長發，如同褪去光澤的黃金，在火光的映照下，不時泛起琥珀色的光澤。
少女那張精致美麗的臉龐，卻蒼白得近乎透明。
長睫毛在眼瞼投下羽毛般的陰影，讓此時此刻的情景，像極了一尊被遺忘在戰場上的瓷娃娃。
“噠，噠……”
床頭的輸液瓶已經空了，針頭還插在她縴細的手腕上。
德萊恩快步上前，將它扯了下來。
潔蘿露爾的睫毛輕輕顫動，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眼前這個男人的舉動太過反常——對方的眸子里沒有畏懼，沒有嫌惡，甚至沒有半點猶豫。
他就這樣站在病床前，目光平靜地注視著自己。
“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潔蘿露爾的聲音很輕，帶著幾分沙啞。
她微微抬手，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布滿了暗紅色的傷痕。
她的亞麻色發絲從肩頭滑落，露出觸目驚心的痕跡——那些暗紅色的紋路，在她的皮膚上蜿蜒成長。
這些觸目驚心的傷痕，也是讓旁人避之不及的主要原因。
很多人都覺得，這是異蟲侵蝕留下來的痕跡，甚至在暗中向高層投訴，想處決這個危險的魔女。
但德萊恩的心里清楚……
“萊娜博士說了，這是待在胎衣里面，被灼傷的痕跡。”
男人的語氣平靜，近乎淡漠。
他仿佛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潔蘿露爾沉默了一瞬。
後面幾場戰斗打響時，她被蟲群深埋在地縫底部。那里太過靠下，又有異蟲胎衣的保護，才讓她僥幸躲過了狂轟濫炸。
但是地底深處的岩漿被爆炸攪動，亂流席卷，狂涌而至的高溫幾乎將她吞噬。
那些暗紅色的紋路，就是灼熱與痛苦留下的證明。
“你……”
潔蘿露爾剛想說些什麼，德萊恩就已經伸手按亮了病房的頂燈。
驟然亮起的燈光，讓她微微眯起眼，直到此刻，她才看清面前的男人。
對方穿著筆挺的軍服，肩章上的中校徽記清晰可見，身上沒有半點傷痕。很明顯，這個人不是醫院里的人。
他是專程為她而來。
“我叫德萊恩，是‘瓦爾基里’大隊的指揮官。”
潔蘿露爾的指尖微微收緊，攥住了被單的一角。
她的檔案文件都屬于“洛基”大隊，盡管同屬于泰勒帝國的機甲部隊，但各個機動大隊的派系分明，競爭激烈。
諾伊少校十分抵觸自己和其他人接觸，生怕序列前十的王牌駕駛員被其他人挖走。
為此，他會限制自己的行動自由。
“放心。”
德萊恩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紙張在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蒼白。
“經過我和諾伊少校的‘友好溝通’，你的租借合同正式取消，從即刻起……潔蘿露爾將重歸‘瓦爾基里’大隊指揮。”
潔蘿露爾靜靜地躺在床上，目光落在斑駁的天花板上。
關于德萊恩中校和諾伊少校之間的賭約，她早有所耳聞。
雖然不清楚這位中校大人用了什麼手段，竟能讓諾伊少校按時履行賭約，把自己的王牌部下拱手送給別人。
但她對自己被“遺棄”這件事，並不感到意外。
即便她是序列前十的王牌駕駛員，即便她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特殊權能——可是在諾伊少校眼中，她始終是個異類，一個連人類都算不上的“魔女”。更何況，現在的她傷痕累累，戰斗力存疑，被拋棄也是理所當然。
“我明白了。”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認命般的平靜。
德萊恩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將那份合同塞進軍裝口袋。
隨後，他旁若無人地拖過一張椅子，在病床邊坐下，又從隨身的紙袋里取出幾個隻果，放進床頭的容器里。
刀刃劃過果皮的聲音，在安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和我隊里的繆斯和斯薇法，都是老隊友吧？”
德萊恩一邊削著隻果，一邊詢問。
他慵懶隨意的語氣，像兩個朋友在街邊閑聊。
“啊？”
潔蘿露爾微微一怔，有些錯愕地看向他。
她沒想到德萊恩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更沒想到對方會以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
男人的眼楮里沒有命令，沒有嫌惡，甚至不會用充滿審視意味的目光，上下打量她，把自己視作一件武器。
要是換成諾伊少校……他應該會冷冰冰地交代完任務，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在魔女身邊多待一秒，都會讓帝國精英們厭惡。
“我記錯了嗎？”
“沒有，長官。”
德萊恩手中的水果刀微微一頓，抬眼看向她。
潔蘿露爾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窘迫，“我確實和斯薇法她們做過一段時間的隊友，從服役配合到半年前。”
雖然僅僅過去大半年的時光，但是對潔蘿露爾來說，這段時間太過漫長。
在無休止的作戰任務和夸張的出勤率上，她早已忘了三個人一起作戰的時間里，自己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記憶里只剩下戰場上的搏殺，以及越來越深刻的孤獨感。
“那等你來到‘瓦爾基里’大隊，還可以和她們組成搭檔。”
德萊恩繼續削著隻果，果皮垂落成一條直線。
“指揮官……”
潔蘿露爾對這個稱呼的叫法，還有些生澀。
她攥緊身旁的被單，鼓起勇氣問道︰“如果可以的話，能讓我一個人出擊嗎？”
“哦？”
德萊恩挑了挑眉，等待她的解釋。
潔蘿露爾垂下眼簾，聲音也越來越低。
“先前的戰斗小組里......我們相處得沒那麼愉快。斯薇法她們肯定也一樣，不希望和我這樣自私自利的人做搭檔。”
長時間的戰斗，已經磨滅了她的傲氣。
在“洛基”大隊的日子里，與她搭檔的隊員，不是犯了事的刺頭，就是什麼都不懂的新兵蛋子。
沒有人願意主動接近“魔女”，她也習慣了獨來獨往。
“請放心，指揮官，我會獨自完成任務的。”
隻果削好了。
德萊恩將它切成小塊，插上牙簽，遞到少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