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杜申不滿地皺起了眉。
雅間的門,被人從外面“砰”的一聲,用蠻力生生踹開!
木屑四散紛飛。
扶甦一身玄色深衣,面沉如水地走了進來。
他身後,是同樣臉色冰冷的疤面,以及數十名眼神銳利如鷹,手按劍柄的游俠。
他們無聲地涌入,瞬間便將整個雅間擠得滿滿當當,水泄不通。
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氣,隨著他們的闖入,瞬間將屋內的酒氣與暖意滌蕩一空。
雅間內的所有商人,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驚得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手中的酒杯“當啷”落地,摔得粉碎。
“長……長公子殿下?”
杜申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煞白,毫無血色。
他怎麼也想不到,扶甦竟然會直接找上門來!
“杜老板,諸位老板,早啊。”
扶甦的目光,如同緩慢移動的刀鋒,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眼神,冷得像咸陽城外臘月的冰。
“看來,諸位昨夜,都睡得很好。”
“殿下……殿下說笑了,我等……我等不知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杜申強行壓下心頭的狂跳,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深深躬身行禮。
其他商人也都如夢初醒,紛紛躬身,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扶甦沒有理會他們的禮節。
他徑直走到主位前,看了一眼那張杜申剛剛坐過的、尚有余溫的椅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
他沒有坐,轉過身,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瞰著這群瑟瑟發抖的商人。
“諸位,是在等消息嗎?”
扶甦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根冰針,清晰地扎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等城南陋巷里,傳出死了人的消息?”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眾人腦中轟然炸響。
杜申等人臉色煞白,一顆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直直地往下沉。
“殿下……殿下何出此言?我等……我等只是在此小聚,商議如何……如何穩定炭價,為殿下分憂啊!”
王老板反應最快,連忙躬身辯解,聲音都在發顫。
扶甦忽然輕笑一聲。
那笑聲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無盡的嘲弄和冰冷。
“不必等了。”他緩緩開口,
“你們派出去的那些人,回不來了。”
回不來了?
杜申的額頭上,冷汗瞬間密布如雨。
他派出去的,可不是尋常的地痞流氓,而是花重金豢養的亡命徒!就是為了在事情發生後,第一時間把事情鬧大,把水攪渾!
“殿下,您……您這是什麼意思?小人……听不明白。”
杜申的聲音已經嘶啞,還在做著最後的掙扎。
扶甦沒有再看他,而是對著身後的疤面,微微頷首。
疤面會意,上前一步。
他從懷里掏出一卷竹簡,展開,那雙鷹隼般的眼楮,死死盯住了王老板。
“王氏炭行,咸陽入冬以來,你名下炭行,前後三次提價,共計上漲三百二十錢,是為官價五倍。”
王老板雙腿一軟,差點沒站穩,臉色慘白如紙。
疤面的目光,又轉向那個尖嘴猴腮的孫老板。
“孫氏炭鋪,你囤積木炭三萬斤,封鎖城南貨源,致使黑市炭價一日三變。”
孫老板“撲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渾身抖如篩糠,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後,疤面的目光,如刀一般,落在了杜申身上。
“杜氏商號,你聯絡諸家,哄抬炭價,牟取暴利。昨日,更是在此地,定下毒計,欲以百姓性命,構陷于我主。”
完了!
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竟然全在對方的掌控之中!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此事……此事都是杜申一人的主意!與我等無關啊!”
雅間內,哭喊求饒之聲,響成一片。
先前還稱兄道弟、同謀毒計的商人們,此刻為了活命,毫不猶豫地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杜申身上。
杜申面如死灰。
他知道,今天這關,怕是過不去了。
但他不甘心!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最後的瘋狂。
“長公子殿下!我等哄抬物價,或有不妥,但並未違反大秦律法!”
“大秦律,可沒有哪一條規定,商人不能漲價!”
他這話一出,原本還在哭嚎的幾個商人,也都愣住了。
對啊!
法無禁止即可為!
他們只是漲價,又沒有殺人放火,他一個長公子,還能把他們怎麼樣?
“沒錯!我們是商人,逐利是本性!那些窮鬼自己沒本事,凍死了,與我等何干?”
王老板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壯起了膽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殿下身份尊貴,為了一些賤民,與我等為難,傳出去,豈非有失身份?”
扶甦靜靜地听著他們的狡辯,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只是那雙原本平靜的眸子,深處卻仿佛有風暴在凝聚。
他看著這群人丑惡的嘴臉,腦海中卻閃過那個在雪地里被發現的、身體已經僵硬的兩歲孩童,閃過那些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卻依舊對他露出期盼眼神的百姓。
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從他心底最深處,轟然爆發。
“所以,在你們看來,那些凍死的人,都該死?”
扶甦的聲音,已經冷得不帶一絲人氣。
杜申梗著脖子,徹底破罐子破摔。
“不是該死,是活該!”
“他們生來就是賤命一條,能為我大秦的土地墊上一仸土,都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好一個活該!”
扶甦怒極反笑。
他緩緩地,緩緩地拔出了腰間的青銅長劍。
劍身如一泓秋水,倒映出他冰冷刺骨,再無半分仁慈的眼眸。
“鏗——”
清脆的劍鳴聲,在雅間內回蕩,也斬斷了所有人的僥幸。
張蒼臉色大變,急忙上前一步,壓低聲音勸道︰“殿下,不可!為這些奸商髒了您的手,不值!此事,可交由廷尉府處置,萬不可在此動用私刑,否則,于您的名聲有礙啊!”
疤面也皺起了眉,雖然他恨不得將眼前這群人碎尸萬段,但也知道,長公子當眾殺人,傳出去,必然會引來非議。
杜申看到這一幕,反而心中一喜。
他認定了扶甦不敢真的動手,更加有恃無恐地叫囂起來︰
“怎麼?長公子想殺人?”
“你殺了我,全咸陽的人都會知道你是個視國法為無物之人啊!”
他身後的幾個商人,也跟著起哄。
“殿下三思啊!”
“殺人是犯法的!”
听著耳邊嘈雜的聲音,扶甦的眼神,卻越過了所有人,落在了杜申那張因得意而扭曲的臉上。
他笑了。
那笑容,平靜而森然。
“你不是想看死人嗎?”
扶甦舉起了劍,劍尖穩穩地指向杜申的咽喉,聲音平靜得可怕。
“我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