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斜地透過窗欞,在大堂的青磚地上投下蛛網般的裂痕。江小道跟著呂子喬悄無聲息地溜出來,他活動著被麻繩勒紅的手腕,骨節捏得 作響。棗木棍在他掌心靈活翻轉,突然猛地戳向牆面,木屑紛飛中,牆皮簌簌掉落,露出里頭斑駁的土坯。隨後,他倚在門框上,腦袋像撥浪鼓似的左右張望,眼神中滿是迫不及待的焦躁。
曾小賢趴在油膩的八仙桌上,嘴角淌著口水,鼾聲震得桌上的茶壺都微微發顫。呂子喬躡手躡腳湊過去,猛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曾小賢一個激靈,腦袋重重磕在桌角,抬頭瞬間,正對上江小道寒光閃閃的眼楮,嚇得他連退三步,後背重重撞上櫃台︰“他他他是怎麼出來的?” 聲音都變了調。
呂子喬扶了扶歪斜的眼鏡,故作鎮定地干咳兩聲︰“是我給他解開的!”
曾小賢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前,揪住呂子喬的衣領,鼻尖幾乎要貼上對方的︰“你不想活了你?”
呂子喬漲紅著臉,奮力掰開曾小賢的手︰“放心吧,昨天晚上,我倆聊了一夜,他听了我的勸告,以後不干這行了。” 說話間,眼神卻不自覺地瞟向江小道。
曾小賢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江小道,折扇在掌心敲得 “啪啪” 響︰“你是咋勸的?”
呂子喬搖頭晃腦,剛要開口︰“子曾經曰過……”
“行了行了!” 曾小賢不耐煩地打斷,轉向江小道,“小子,不干這個,你怎麼賺錢啊?”
江小道依舊死死盯著門外,腳尖不停地踢著門檻,語氣煩躁︰“他怎麼還沒來?”
“誰?” 曾小賢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卻只看到空蕩蕩的街道。
呂子喬慌忙把曾小賢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快了快了,千萬別說是我讓你干的。” 額頭上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
江小道嗤笑一聲,拍了拍腰間的木棍︰“你放心,為客戶保密,是起碼的職業道德。”
呂子喬不放心地又叮囑道︰“嗯,待會兒下手,千萬別太重,絕對不能傷著他。”
江小道翻了個白眼,把木棍耍得虎虎生風︰“那怎麼可能?”
“好吧,你自己看著弄,千萬別使勁啊。” 呂子喬的聲音里滿是擔憂。
“喔,那我盡量吧。” 江小道話音剛落,就看到陸展博晃悠著走了過來,“那個是他嗎?”
呂子喬定楮一看,臉色瞬間煞白︰“是他!”
江小道獰笑一聲,把木棍扛在肩頭︰“好好瞧著吧。”
呂子喬這才反應過來,急得直跳腳︰“另一個還沒到吶!”
江小道頭也不回,怒吼著沖進陽光里︰“來不及啦…… 看棍!”
胡寢
胡一菲屋里彌漫著淡淡的燻香,陳美嘉被她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雙手局促地絞著衣角︰“你這麼早找我,有什麼事嗎?”
胡一菲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拍了拍身邊的太師椅︰“也沒啥大事,你別老站著,坐嘛。”
陳美嘉向後退了半步,警惕地看著她︰“你還是長話短說吧,我還得下去墩地呢。”
“不用不用,地板本來就是讓人踩的,髒點怕啥?” 胡一菲的聲音過于熱情,反倒顯得詭異。
陳美嘉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你…… 沒喝酒吧?”
“我從來不喝酒,但你要想喝,我可以陪你。” 胡一菲突然握住陳美嘉的手,眼中泛起淚花。
陳美嘉像被燙著似的抽回手︰“為什麼呀?”
胡一菲長嘆一聲,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同是天涯淪落人吶!”
“嗯?誰淪落了?你什麼意思啊?” 陳美嘉的聲調陡然升高。
“昨天我跟小陸談了一下。” 胡一菲話音未落。
“談什麼?” 陳美嘉一把抓住胡一菲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里。
“你不要急嘛,我就是隨便問了問!” 胡一菲被捏得直咧嘴。
“誰要你多嘴啊?” 陳美嘉甩開她的手,轉身就要走。
“啥叫多嘴,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胡一菲在後面喊道。
“用不著,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 陳美嘉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怒意。
“好,你會處理,人家還會不想要你?” 胡一菲小聲嘟囔。
“你說什麼?誰不想要我?” 陳美嘉猛地轉身,眼神凌厲。
“不是我!” 胡一菲連連擺手,頭巾都歪了。
“小陸都對你說什麼了?” 陳美嘉步步緊逼。
胡一菲被逼得退到牆角,結結巴巴地說︰“說說說你挺好的呀,蕙質蘭心,大家閨秀……”
“別說但是!” 陳美嘉的吼聲震得窗紙都微微發顫。
“沒說沒說…… 他對你,喜歡還來不及呢。” 胡一菲趕緊補救。
陳美嘉的臉色瞬間由陰轉晴,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我就說嘛,再借他倆膽,也不敢不要我,哼!”
“哎呀,你都喜歡他啥嘛?” 胡一菲順勢問道。
郭芙蓉托著腮,眼神變得溫柔︰“不知道,也許是他對我的態度吧?以前在家的時候,所有男孩子都寵著我,巴著我,可我一個都不喜歡,只有小陸,對我不理不踩不聞不問,不順心了,還敢打我罵我。”
“那老曾對你也是這個態度嘛。” 胡一菲調侃道。
“老曾能算男人嗎?” 郭芙蓉嗤之以鼻。
“你才不算男人,算了算了,你愛喜歡誰喜歡誰,我不管你了。” 胡一菲佯裝生氣。
“還說我護食,你自己還不是一樣?你才不算男人……” 郭芙蓉學起胡一菲的腔調。
“你以後要是死了,就是活活賤死的。” 胡一菲氣呼呼地說。
“那你就是苦苦等死的,等了大半輩子,也沒敢跟人家開口。” 郭芙蓉毫不示弱。
“你敢,那你去嘛!” 胡一菲賭氣說道。
“我當然得去,我這就去答復小陸……” 郭芙蓉轉身就要走。
“不用了吧?” 胡一菲伸手去攔,卻撲了個空。
就在這時,呂子喬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跑得滿臉通紅,上氣不接下氣︰“樓下又出事啦!”
大堂
大堂里亂作一團,江小道又被五花大綁在柱子上,他頭發凌亂,嘴角掛著血絲,正用殺人般的目光死死盯著曾小賢。陸展博握著腰刀,刀刃還在微微發顫︰“老曾,你的武功不錯啊?”曾小賢擺擺手不以為然。
“不錯個屁,你偷襲!” 江小道奮力掙扎,麻繩勒得柱子都發出吱呀聲。
陸展博一臉委屈地轉向眾人︰“你為什麼要打我?”
“你為什麼要偷襲我?” 江小道不答,把矛頭指向曾小賢。
曾小賢雙手抱胸,冷哼一聲︰“廢話,人家是捕快,打捕快是要坐牢的!”
眾人听到 “坐牢” 二字,齊刷刷倒吸一口冷氣︰“坐牢?”
“坐完牢還得掉腦袋。” 曾小賢補充道,眼神中帶著幸災樂禍。
陸展博狐假虎威地晃了晃腰牌︰“全家都得掉腦袋!”
江小道突然仰頭大笑,笑聲中帶著無盡的悲涼︰“哈哈,我家就我一個,賺啦!”
“你還敢嘴硬?跟我回衙門!” 陸展博用力一扯,江小道踉蹌著差點摔倒。
江小道絕望地看向天空,聲音哽咽︰“師父,小道對不住您啦!”
呂子喬見狀,急忙拉住胡一菲的袖子︰“掌櫃的,你快點幫他說說情啊!”
“咋說?小賢……” 胡一菲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曾小賢。
“別著急走啊,再聊會兒……” 曾小賢一把攔住陸展博。
陸展博甩開他的手,態度強硬︰“到衙門再聊,正好,你也跟我去一趟。”
“我去干嗎?” 曾小賢臉色驟變。
“作個見證。” 陸展博不容置疑地說。
“我不去,誰愛去誰去。” 曾小賢連連後退。
陸展博轉頭看向呂子喬︰“那就子喬去,反正過程你也看見了。”
呂子喬臉色煞白,連連擺手︰“沒看見,我什麼都沒看見!”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他,郭芙蓉更是冷笑一聲,眼神中滿是失望。
呂子喬咬了咬牙,突然挺直腰板︰“我…… 我叫他干的。” 聲音雖然不大,卻字字清晰。
陸展博眉頭一皺︰“為什麼呀?”
“別問為什麼,反正就是我支使的。” 呂子喬梗著脖子說道。
江小道在一旁嘀咕︰“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不是我不保密。”
呂子喬向前一步,擋在江小道身前︰“這事我一個人擔,跟他沒關系,到了衙門,該打打,該殺殺,我絕不翻供!”
陸展博冷笑一聲,掏出鐵鏈︰“好小子,看你上了凳還能不能這麼硬氣!”
“上什麼凳?” 呂子喬茫然地問。
“老虎凳,別怕,坐起來舒服著呢,“說著把呂子喬拷上,“走!” 陸展博用力一拽,呂子喬踉蹌著被拖向門口。
陸展博強行拽走秀才,眾人想要跟上去,卻被陸展博一聲怒吼呵退。
郭芙蓉望著呂子喬遠去的背影,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突然大聲喊道︰“好一個有膽有識、有情有意的傻子喬”
眾人急忙喊道︰“你去哪兒?”
郭芙蓉頭也不回︰“把他救回來!” 說完,身影消失在門外的晨光里,只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