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前輩的意思是,待我傳送過去之後,只需尋一處靜候一位名叫‘楊雲天’的少年,並將這部《五焱焚心訣》傳授于他,便可?”
小屋之內,楊雲天每日除去指導六郎煉器之外的諸般修行,余下時光,便多用這種不容置疑的“諭令”方式,將關乎“未來”的碎片信息,間接嵌入六郎的認知之中。
“為何非要等他?此人…是何修為?”六郎眉宇間凝著一絲不解,再次追問。他實在難以想象,如此重大的計劃,關鍵竟系于一個素未謀面之人身上。
“問那麼多作甚?”
楊雲天故作不耐,拂袖哼道,“此人乃是復活阿斐不可或缺的樞紐,甚至比你的角色更為關鍵!
此乃老夫不惜耗損壽元,窺探天機所得,豈容你置疑?”
他信口編撰了一個看似合理的緣由,將真相掩于迷霧之後。
“嘶——”六郎倒吸一口涼氣,神色頓時肅然,“竟如此重要?那此人定是一位修為通天的前輩大能!晚輩定竭盡全力,縱使翻遍天涯海角,也必將其尋到!”
“非也。”
楊雲天搖頭,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錯辨的意味,“此人修為低微,大抵只在練氣三五層之間徘徊。然其身負一手起死回生的超凡醫術,于阿斐復甦一事,無人可替代。你亦不必刻意去尋他。”
他略作停頓,仿佛在回憶卦象所示,繼續道︰“此人出身于一處名為‘不靈之地’的荒僻之所,那地界靈氣之稀薄,猶勝此界數分,連突破凡人壁壘、引氣入體者都寥寥無幾。
不過你無需擔憂,他自有其緣法,終會走出那片困土。
你只需提前加入一個名為‘天水閣’的宗門,靜心修煉,安穩等待。時機一到,他自會出現在你面前。”
“那……晚輩將功法傳授于他之後,又該如何行事?”六郎听出此事關乎大計,急忙追問細節,神色間滿是鄭重。
“你待如何?”楊雲天眉頭一挑,反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如此關鍵之人,你說你該做什麼?”
“啊!對!”六郎猛地一拍額頭,恍然道,“保護他!萬一他不小心遭遇不測,那我們所有的努力豈不付諸東流?”
楊雲天听得這小子竟直言自己“慘死”,眼角微微一抽,沒好氣地斥道︰“何需你明晃晃地跟在身後當護衛?若他連這點風浪都經不住,還配稱為老夫耗損壽元才窺得的天命之人嗎?”
六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明白了前輩的深意——天命之人,當有其自身的磨礪與成長。
“不過…”楊雲天話鋒一轉,語氣稍緩,仿佛憶起了某些久遠的片段,“暗中給予些許適當的幫扶,卻也未嘗不可。明路既不可取,便走暗徑吧。”
他想起昔日方陸對自己那般似無意卻恰逢其時的點撥與相助,心中已有定計。
楊雲天神色凝重,繼續囑咐道︰“最為關鍵的一環,便是這‘火種’。你既已親身體會,當知你所領悟的這門《五焱焚心訣》,若無火種為引,終究難以圓滿。”
他目光如炬,看向六郎︰“你既將此功法傳授予他,便需將這份‘緣’徹底補全。在你啟動傳送之際,我會將你新近凝聚的這枚火種一分為二。你憑借自身這半枚火種,便可遙遙感應到另外半枚火種的方位。待你尋得那另一半無主的火種,將其交付于他,你的任務,才算是真正完成。”
六郎鄭重點頭,已然明了自身使命。
隨即他像是想起什麼,追問道︰“前輩,晚輩已明白此後種種。但您還未告知,我們究竟要如何啟動傳送?以及……待晚輩完成任務之後,又該如何返……”
然而,那“返回”的“回”字尚未完全脫口——
轟!
一股無形卻磅礡無比、直撼神魂深處的能量余波,猛地從煉器室深處迸發開來!
兩人臉色驟變,霍然轉頭,目光齊齊射向那能量爆發的源頭!
爐火徹底熄滅,最後一縷蘊養的靈氣也融入其中。楊雲天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開啟了煉器爐蓋。
霎時間,氤氳的霞光自爐內流淌而出,一具通體宛若真人的身軀靜靜躺在其中,肌膚紋理細膩,甚至能感受到其下隱隱的血氣流動,與生人無異。
唯有面部依舊被一層濃郁的、未曾散去的爐內先天之氣籠罩,朦朧間看不清具體樣貌。
時間仿佛凝滯,十余息之後,那繚繞的霧氣終于緩緩散盡。
傀儡的容顏徹底展現在兩人眼前。
楊雲天的手微微顫抖,輕輕撫上那具軀體的頭頂,動作輕柔得如同觸踫一件失而復得的至寶。
他的眼角難以抑制地泛起一絲濕潤——眼前這張臉,與他記憶中那位亦師亦友的故人,方陸,竟分毫不差!
不僅如此,這由因果與萬千眾生之相自然演化而成的面容,比他親手雕琢更為傳神,更為自然,仿佛天地造化之功,巧奪天工,每一分線條都蘊含著難以言喻的道韻。
一旁的六郎,這百日來雖知前輩在煉制一件極其重要的器物,卻萬萬沒想到爐中竟煉出了一具如此栩栩如生的“人”!
他目睹這仿佛擁有生命般的傀儡從爐中現世,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此物,便是你能安然渡過那傳送陣的關鍵所在!”
楊雲天指向那具與方陸別無二致的傀儡,聲音沉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它?…這要如何做到?”
方六郎的目光仍難從那張極其逼真的面容上移開,心神劇震,顯然還未從這具“人形重器”帶來的震撼中恢復。
“那座陣法,真名乃‘陰陽雙生傳送陣’。”
楊雲天負手而立,道出關鍵,“欲要安然渡過,必須遵循‘一死一生’之法則,同時啟動雙陣。你父親先前誤以為‘陰’指的是女子,此乃大謬!真正的‘陰’,所指的乃是‘死亡’!”
“死…死亡?”
六郎喉結滾動,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難以置信地重復道,“唯有死後…魂魄離體,才能通過?”
“不錯。”
楊雲天頷首,目光銳利如刀,嘴角雖噙著一絲笑意,卻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意味,“唯有經歷真正的‘死亡’,化去肉身羈絆,以純粹的神魂之態,方可安然渡陣。
所以,你想要過去,就必須先真正‘死’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