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廣袤而灼熱的盆地之中,熱浪扭曲著空氣,地面龜裂,裸露的岩石呈現出被烈火長期炙烤的暗紅色。
阿斐正身陷重圍,周身被六七只身形矯健、皮毛如火焰般赤紅的火猿包圍。
這些火猿實力不俗,每一只散發出的靈力波動都與她不相上下,皆在煉氣七層左右。
其身手敏捷遠超同階修士,更兼靈智頗高,極其狡猾。
火猿並不急于強攻,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利用嶙峋的怪石和熾熱的溝壑作為掩體,不斷從刁鑽的角度發動突襲,一擊即退。
進退之間更是隱隱暗合某種圍獵陣勢,彼此呼應,將阿斐的所有閃避路線都封得死死的,讓其左支右絀,陷入極大的被動。
楊雲天負手悠然立于半空之中,平靜地俯瞰著下方這場實力明顯不對等的戰斗,眼神淡漠,絲毫沒有要出手干預的打算。
那些火猿的全部心神都被下方那個難以拿下的人類少女所吸引,眼中凶光畢露,獠牙外翻,根本察覺不到高空之上還有一位“看客”。
雖無法像人類修士那般煉制精妙法器,但爪中緊握的、用此地特有堅硬礦脈金石粗糙磨制而成的石刀石槍,在其巨力的揮舞下,也帶著呼呼的風聲,用其足以開碑裂石的三分蠻力與火煞,不斷威脅著阿斐。
阿斐早已對此習以為常,深知楊雲天絕不會出手相助。
這段時日以來,但凡遇到這等磨礪實戰的機會,師父都會讓她獨自面對,于險境中自行尋求生機。
電光火石之間,一只火猿自正面悍然佯攻,粗糙卻尖銳的石矛裹挾著惡風,直刺她護體靈罩!
阿斐手腕一抖,冰晶長劍驟然上挑,精準地格擋住石矛的致命一擊,發出一聲清脆的鏗鳴。
就在此刻,另一只火猿悄無聲息地自石縫中竄出,碗口大的重拳燃燒著灼熱的妖力,狠狠砸向她的後心!
阿斐臨危不亂,借著劍矛交擊的反震之力,腰肢如柳絮般柔韌一扭,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足以碎金斷玉的重拳。
隨即足尖輕點,身形借勢向後連翻數個空翻,試圖拉開與前後夾擊的二獸之間的距離,向側方落去。
豈料,遠處一塊巨岩之後,一只埋伏已久的火猿眼中閃過狡黠凶光,它全身虯結的肌肉瞬間繃緊,怒吼一聲,將手中一柄以火石打磨而成的粗糲長槍,用盡全力投擲而出!
長槍破空,發出淒厲的尖嘯,速度快得驚人,直取阿斐空翻落地、舊力剛盡新力未生的那一剎那的後心要害!
身在空中,阿斐眼角余光已瞥見那索命的一擊正精準地襲向自己的落點。
前有二獸虎視眈眈,側方退路已被封死,身在半空更是難以二度發力閃避。
危急關頭,阿斐展現出驚人的應變能力。
就在倒翻至最高點、頭下腳上的瞬間,她空著的左手疾速結印,口中默誦法訣。霎時間,寒氣驟凝,一面厚達數寸、三尺見方的晶瑩冰牆憑空閃現于其身前!
“ !”
沉重的石槍猛烈的撞擊在冰牆之上,冰屑四濺!
冰牆劇烈震顫,裂痕瞬間蔓延,卻終究未能完全破碎,堪堪將這勢大力沉的偷襲攔截了下來。
而阿斐也借著這股沖擊力,順勢向後飄落,穩穩站定,手中冰劍橫于身前,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再度合圍上來的火猿。
半空中的楊雲天微微頷首,對阿斐方才那靈巧如燕的身法以及對戰局精準的判斷頗為滿意。
想當年他自己在煉氣期時,對敵從來不管什麼技巧策略,提起刀便是悍不畏死地猛沖猛打,全憑一股狠勁,與此女如今的表現相比,著實粗糙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心神微弛,憶及往事的剎那——異變陡生!
“轟隆!”
下方灼熱的盆地猛地炸裂開來,數根粗壯無比、覆蓋著粘稠暗色鱗甲的巨大觸手毫無征兆地從地底破土而出,快得只留下道道殘影!
其中一根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精準地卷住剛剛站穩的阿斐,在她甚至來不及驚呼的瞬間,便猛地縮回那幽深的地洞!
“放肆!”
楊雲天臉色驟變,一聲冷喝,身形如瞬移般自高空俯沖而下,直撲那卷走阿斐的觸手。
其余幾根觸手仿佛擁有自主意識,在輕易掃飛那些驚恐嘶吼的火猿後,立刻交織成一道堅韌無比的肉壁屏障,悍然攔在楊雲天面前!
楊雲天含怒一拳轟出,磅礡的靈力震蕩空間,狠狠砸在那蠕動的觸手之牆上。
然而,那看似柔軟的屏障竟蘊含著詭異無比的韌性與巨力,不僅將他這足以開山裂石的一拳生生擋下,更反饋回一股驚人的反震之力!
!
楊雲天身形一滯,竟被這股力量震得向後倒飛十數丈,方才勉強穩住身形。
待他懸停半空,目光如電般再次掃向地面時,那幾根恐怖的觸手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
只留下地面上那幾個幽深漆黑、不斷向外逸散著陰冷氣息的破洞,無聲地證明著剛才那電光火石間的驚變並非幻境。
阿斐,就在他眼前,被拖入了那未知的地底!
楊雲天沒有絲毫遲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毫不猶豫地一頭扎入那卷走阿斐的幽深地洞之中!
方一進入,前一刻還逸散著陰冷氣息的洞壁驟然劇變!
只听“轟”的一聲巨響,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狂暴無比的熾熱火柱,如同掙脫囚籠的凶獸,自地底深處猛然噴薄而出,瞬間將整個通道化作熔岩地獄!
楊雲天眼中寒光一閃,竟不閃不避,周身“蝕靈異火”驟然升騰,化作一層幽暗的火焰護甲。
他逆著那毀滅性的火柱,以更快的速度悍然向下沖去!蝕靈異火瘋狂吞噬著周遭撲來的火靈之力,卻為他強行開闢出一條通道。
這火柱仿佛積壓了萬載的怒火,此刻終于尋到宣泄之口,瘋狂地燃燒、咆哮,灼熱的氣浪足以瞬間汽化金石。
然而,這股狂暴的能量似乎後勁不足,僅僅肆虐了十數息,便如同被抽干了根基般,勢頭迅速衰退,明火漸漸熄滅。
但火柱雖退,通道內卻依舊殘留著令人窒息的高溫,空氣扭曲,岩壁被灼燒得通紅發亮。這等極端環境,絕非普通築基修士所能承受片刻。
楊雲天速度不減,卻也不敢大意。
這地洞深不見底,以他如今磅礡的神識向前探去,竟依然探識不到盡頭,只能感受到下方更加深邃、更加灼熱,仿佛直通地心煉獄。
更讓他心頭沉重的是,方才那觸手組成的屏障,其堅韌程度與反震之力,絕對達到了結丹期的層次!
“這地底之下,究竟藏著什麼東西?”他心中警兆大作,“能駕馭如此詭異的觸手,其實力恐怕不止結丹那麼簡單…難道是元嬰期的妖獸?”
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感到一絲荒謬,但結合此界天地靈氣被固化、修士普遍無法突破的詭異狀況,在這般匪夷所思的地底深處,孕育出怎樣可怕的古老存在,似乎又並非完全不可能!
此地,正是方升獻上的那枚玉簡中所標注的幾處絕地之一,也並非楊雲天帶著阿斐探尋的第一處險境。
前幾處絕地,雖也環境惡劣,煞氣彌漫,對尋常築基修士而言堪稱十死無生,但在楊雲天這位結丹修士眼中,也不過是些尋常險阻,並無真正能威脅到他的存在。
而眼前這片廣袤的火山盆地群,地勢崎嶇,熱浪蒸騰,溫度遠高于他處,更有大量性情狂暴、佔據地利的火猿盤踞,看似凶險,實則仍在可控範圍內。
楊雲天早已帶著阿斐仔細巡查過一周,以其強橫的神識反復掃過每一寸土地,並未察覺到任何超出預料的異常能量波動或隱藏的致命威脅。
正是在確認此地“安全”,至少是相對安全的前提下,他才在離開之際,讓阿斐下去與那些火猿交手,以此磨礪她的實戰能力。
若說是方升膽大包天,竟敢借此處絕地設伏坑殺于他,這絕無可能。
以方升的修為和見識,絕無可能知曉連楊雲天自身都未能提前察覺的隱秘危險。
這地底深處隱藏的神秘生物及其可怖的觸手,其存在恐怕早已超越了此界修士的認知極限,是真正無人知曉、甚至無人敢想象的古老隱秘。
此番變故,純粹是意外中的意外,意味著方家提供的玉簡中所蘊含的危險,遠超出他們自己乃至楊雲天最初的預估。
楊雲天行事愈發謹慎,並未直接在那幽深灼熱的洞窟中央疾速下墜。
他心念一動,周身土黃色靈光微閃,悄然沒入一側的岩壁之中,正是動用了得自“息壤”的土遁之法,沿著坑洞的邊緣緩緩向下潛行。
速度雖比直線下降慢上不少,卻勝在更為隱蔽安全,能將自身氣息與周圍岩土暫時融為一體。
在推測那地底生物很可能擁有元嬰期修為後,此刻無論多麼小心都不為過。
他曾以築基後期之身,便能力敵普通的結丹中後期修士,一度以為越階戰斗于自己而言並非難事。
直至後來遭遇那結丹中期的妖僧,苦戰之下才驚覺自己當初的想法何等天真。
而若當時對上的是那深不可測的仁渡和尚,他更是毫無勝算。
待到自身成功結丹,實力暴漲,那份自信再度回歸。
可蝕骨秘境中,面對那元嬰級別的沙之龍靈,對方僅僅隨意一擊,便讓他清晰無比地認識到,結丹與元嬰之間,存在著何等難以逾越的天塹!
若是往常,探知此地可能盤踞著一尊元嬰期的恐怖存在,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抽身退走,即便要試探,也必會做好萬全準備,召集幫手,布下大陣,絕不會如此貿然深入。
然而此刻,阿斐被那詭異觸手擄走,生死未卜!他豈能一走了之?
無論如何,他也必須硬著頭皮探明這龍潭虎穴究竟是何情況,哪怕前方是真正的元嬰妖物,他也必須闖上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