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雲天說罷,得意的望向仁渡,卻看到仁渡和尚神情卻帶有一絲不屑,與其本是佛法大師的身份略有一絲差異。
楊雲天來到其身旁小聲道︰“你行不行啊?輸了會出人命的!”
仁渡卻是冷哼一句道︰“他那問題,自以為深奧,自認為參透人生百態,其實錯的離譜,一位三歲稚子都能回答他的問題。”
楊雲天見仁渡還在嘲諷這位擺渡人,不禁一絲冷汗流下,但處于對和尚的信任,楊雲天再次問道︰“這三問之後還有什麼奇怪的報酬,一並說出來吧。”
那擺渡人似看不透眼前的仁渡和尚,搖了搖頭,道︰“只需回答某家三個問題,便渡你等到達對岸,放心,除此之外,外無任何報酬。”
仁渡看了看楊雲天,看了看紫衣,看了看仍在昏迷的狐清淺,同樣一指指去,清淺慢慢睜開了眼。
同時仁渡身上那股佛光再次顯現,此刻給人感受變得高大了起來,在這無岸河上,竟然同時傳來陣陣禪音。
擺渡人皺了皺眉頭,正要發問,卻听得仁渡率先開口︰“佛法無邊,回頭是岸,既然施主心中有疑慮,那麼貧僧便幫施主消滅這心中的孽障!”
擺渡人一爪抓向空中,似找到了那禪音的源頭,將其掐斷,場中頓時寂靜無比。
“第一問︰若有一凡人,偶然拾得修士遺落的儲物袋,內有靈石千顆、丹藥一瓶。他本可衣食無憂,卻因貪念,試圖打開更高階的禁制,最終爆體而亡——你說,害死他的是‘貪婪’,還是‘無知’?”
此問一出,在場其他人還在思索答案,楊雲天卻突然如遭雷擊,這個問題,與那和自己有著雙親血仇的慕容籠的遭遇,何其相近。
慕容籠同樣也是偶的修士儲物袋,這才摸到了修仙的門檻,但也同樣因為如此,害死了楊雲天的雙親。但又因為如此,才會為了補償楊雲天,從而接納楊雲天。楊雲天能有如今的遭遇與成就,與慕容籠脫不開干系。
但這是“貪婪”還是“無知”呢?
若無貪婪,凡人何以修仙?修士何以爭寶?天地機緣,本就是給敢貪之人準備的。
可要說無知,無知者自然無畏,但若這人知曉風險仍要去嘗試呢?
慕容籠最後是否後悔打開那個儲物袋?若換了自己,明知可能死,會忍住不踫那儲物袋麼?
楊雲天不知曉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甚至身子輕微抖動了起來。
仁渡突然按住楊雲天,這一次並未有佛光加持,只是那麼一按,楊雲天激動的身子立馬恢復了過來。
仁渡看了看楊雲天的雙眼,隨後看向擺渡人,合掌答道︰
“非貪非痴,乃是‘我執’。若知儲物袋本是空,何來爆體之痛?若曉靈石如露如電,怎生佔有之心?——施主問罪于貪,不如問罪于‘認假為真’。”
此刻骨舟有些輕微震顫,但擺渡人冷笑著追問︰“那你可敢取這袋中物?”
仁渡和尚手中突然出現一塊頭骨碎片,乃是從鱷王那魂龕當中取得,正是那枚代表了貪婪的頭骨,此刻仁渡佛光普照,瞬間將其度化,這頭骨碎片變得潔白無瑕。
“取即是舍,舍即是取。若為濟世,貧僧願擔此因果;若為私欲,縱一顆米粒也是業障。”
仁渡隨即將那枚頭骨碎片交到楊雲天手上曰︰“那人日後盡行善事,已經償還了所欠你的債了!”
楊雲天突然如醍醐灌頂一般,自己從那件事後,所有人當中,對慕容籠的感情是最復雜的,也因為這件事一直如一根刺一樣,讓自己的內心遠沒有看上去那般豁達。
如今在這一問一答之中,楊雲天突然感覺放下了!
那件壓在楊雲天內心深處的事,那件不願意回憶的事情,楊雲天此時此刻,終于放下了。
一滴淚水從楊雲天眼角流下,似是要滴落在這沼澤之中,仁渡一把抓住,收入懷中。
等待半晌,擺渡人再次開口,
“這第二問︰兩名修士結伴尋寶,共歷生死。卻在秘境盡頭發現僅夠一人突破的‘天元丹’。若你是其中一人,會先下手為強,還是賭對方仁慈?”
仁渡還未說話,陸仁搶先答曰︰“我會先下手!”
眾人毫不奇怪,被家族這樣當做棄子一般對待的陸仁,若是有還手的機會,一定會向家族出手,只是此刻陸仁內心擔憂,這答案若無法讓對方滿意,那自己是否性命堪憂。
但這擺渡人卻拍拍手,道︰“明智!但若對方也這麼想呢?”
陸仁反問道︰“那不正說明,背叛才是常態?”
一語說罷,陸仁突然捂住了嘴,知曉自己掉入對方設下的圈套了,這擺渡人兩個問題,直指人性之惡,且從方才仁渡和尚拿出頭骨的目的來看,那鱷王就算不是這擺渡人的靈寵,也與其有千絲萬縷 的聯系。
一個是讓人親自體驗人性之惡,一個是讓人從內心認同人性之惡。
而自己的回答正中其下懷,真是好狠!
在場之人哪個不是天資卓越之輩,陸仁可以想到,別人更是想到了。
紫衣想到了其夫君,此刻回答道︰“我選擇賭對方仁慈!”
擺渡人此刻陰笑道︰“呵呵,那我問你百余年前‘青嵐雙俠’的故事可听過?”
擺渡人見大家都是一副迷茫的神情,手臂一揮,一幅畫面出現在眼前,正是當日結為夫婦的青嵐雙俠互讓丹藥,最終雙雙困死秘境。
擺渡人笑曰︰“看,仁慈換來了什麼?”
擺渡人再次揮手,幻境消散,隨即問向紫衣,“現在,改答案麼?”
楊雲天內心暗罵這老家伙好狠啊,專挑人心最弱的那塊拿捏,真畜生啊!
只見紫衣搖了搖頭,表情堅定的道︰“不改!”
擺渡人臉上的笑容散去了,但還未見其有下一步動作,仁渡再次取出一枚頭骨碎片,正是那“妒火頭骨”,度化之後再次交于楊雲天手。
“施主已陷魔怔,要不要听听貧僧的回答呢?”
“丹是丹,我是我。若執‘得丹可破境’,已落了下乘;若懼‘對方起惡念’,先污了自性。——不妨碎丹成塵,共嗅這一縷藥香。”
擺渡人卻是逼問道︰“虛偽!若對方趁機殺你奪寶呢?”
仁渡卻哈哈一笑,道︰“身死道消,不過皮囊換副;他造殺業,自有輪回渡他。施主,你渡的是魂,貧僧渡的是劫。”
一句“貧僧渡的是劫。”突然天雷閃動,在這秘境當中,竟然出現一道雷劫,劈在了這無岸河中,露出其下方一塊石碑,楊雲天看到清楚,其上寫著“毒仙宗”三個大字!
這擺渡人險些站立不穩,拼命穩住身形,不再等待,直接問出了第三問,
“第三問听好!
一魔修欲血祭百萬凡人煉幡。若殺他,其魂咒會牽連全城;若不殺,三月後他必成嬰,屆時死傷更甚。你當如何?”
仁渡和尚也沒給眾人思索的時間,直接回答道︰
“殺與不殺,皆是虛妄。若執‘救百萬’而屠一人,是著慈悲相;若懼‘背因果’而縱魔行,是墮畏怖障。解釋︰通過殺戮展現的慈悲,只是對‘慈悲’概念的機械執取,因恐懼業報而不敢作為,這種‘不殺’並非真慈悲,只是被恐懼奴役的逃避)——不如老衲代他受這魂咒,請施主對那百萬生靈問一句︰‘可願與貧僧共擔此業?’”
擺渡人听罷,直接向後退了一兩步,險些掉下舟船。
仁渡此刻將所有的頭骨碎片都取了出來,一一度化,其原本發黑纏繞住詛咒的頭骨,再次變得白皙。仁渡隨後將所有頭骨碎片都交于楊雲天手中。
仁渡突然開口問道︰“施主當日行那祭祀之事,可曾問過門下弟子是否願意?”
擺渡人不回答,重新回到了船首,默默的拿起了船槳。
此刻楊雲天通過這十二枚頭骨碎片的記憶,看到了有關當年的的事︰
眼前這條河、或者說這片湖並非自然形成,而是毒仙宗上古禁術的失敗產物。當年毒仙宗為追求“永生”,試圖將全宗弟子的記憶與修為煉成“萬毒不死魂”,結果大陣失控,宗門沉入沼澤,而溢出的記憶殘渣匯聚成河。
此人一直認為非自己之過,故而在此處擺渡,上舟船者需要獻出一段記憶,或許是彌補,或許是補救,或許干脆就是想再次凝煉“萬毒不死魂”。
擺渡者的歌聲再次唱出,可這次,卻少了悠揚,多了惆悵。
“擺渡人喲——蕩復蕩,
孽海千重,獨不渡己殤。
若聞幽咽水鬼泣,
是吾笑問……可願償?”
眾人站在岸邊,看著擺渡人著眾人揮手告別,突然擺渡人再次問向仁渡︰
“若惡是記憶賦予的,那遺忘是救贖,還是更大的惡?”
仁渡撿起一片樹葉,扔向無岸河中,“記得時,不妨‘記得’是幻;忘卻也,且知‘忘卻’非真。
毒仙宗當年錯在——把記憶當金礦掘,把遺忘當毒藥畏。不如學這無岸川,該沉的沉,該流的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