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江澄的聲音沉了下去,陷入了那血腥而絕望的回憶。
“在那個結局里……沒有琉璃宮,沒有雲宮主。我們……我們曾是雲夢最令人艷羨的雙杰。一起摸魚打山雞,一起練劍修行,闖禍挨罰……蓮花塢里,到處都是我們的笑聲和吵鬧聲。阿姐總是端著蓮藕排骨湯,看著我們胡鬧……”
他的聲音里不自覺地帶上了極深的痛苦和眷戀。
魏無羨靜靜地听著,臉上的疑惑漸漸被一種凝重所取代。
原本他的確還有些不相信的,可現在,他能感受到江澄話語里那幾乎要溢出的真實痛苦。
這絕對不是能裝出來的。
“可是後來……溫狗來了!”江澄的聲音驟然變得尖銳刻骨,“蓮花塢覆滅,爹娘慘死……我們顛沛流離。我的金丹……被溫逐流化去了。”
魏無羨瞳孔一縮。
金丹被化,對于修士而言,無疑是滅頂之災。
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在他通過僅僅幾面的印象中特別驕傲的江澄。
江澄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我成了廢人,覺得自己完了,活著只剩下痛苦和恥辱……是你……魏無羨!是你告訴我,抱山散人可以修復金丹……你帶我上了所謂的抱山散人隱居之地……我信了……”
他猛地轉過身,眼眶通紅,死死盯著魏無羨,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地道,“可我後來才知道!根本沒有什麼抱山散人!是你!是你求著溫情,把你自己的金丹……生剖給了我!!”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嘶吼出來的,帶著血淚般的控訴和滔天的愧疚。
剖丹?!
僅僅是听聞,魏無羨就已經是瞳孔地震了。
若是再細細想來,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按住自己的丹田部位,臉上血色褪盡,與之感同身受。
“我有了金丹,重振了江家,參加了射日之征……可你……”
江澄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痛苦和掙扎,“你沒了金丹,被溫晁扔下了亂葬崗……三個月……你再回來時,身負詭異之力,走了另一條……不容于世的險路……我擔心你,我怕你萬劫不復!只能用最難听的話罵你,想讓你回頭……可我越是那樣,你就走得越遠……”
“到頭想來,其實我更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拿走了你的金丹!是我把你間接的逼上了那條路!你也不會那樣……”
他語無倫次,那些積壓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
“後來……窮奇道截殺,金子軒死了……阿姐,她擔心你……阿姐她穿著一身白衣,哭著跑來不夜天找你……然後……她死在了我面前……”
江澄的聲音哽咽了,淚水終于無法抑制地滑落,他猛地用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顫抖起來,“她是為了保護你,才推開你……才被那把劍貫穿了身體……阿姐死了……死在我懷里……”
“不夜天城……我帶著人……圍剿你,我更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能救下你……可後來發生的一切讓我忍不住的恨你!我恨你害死了阿姐!可我更恨我自己!!”
江澄放下手,臉上淚痕交錯,眼神是一種近乎瘋狂的絕望,“然後……你死了……萬鬼反噬,尸骨無存……我找了你很多年!魏無羨!我恨了你很多年!也找了你很多年!”
“我以為我是恨你的,可到了後來,我才發現,我只是想把你留在我身邊,好好的保護著……”
“可是我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了……”
江澄用力抹了一把臉,努力平復著幾乎要崩潰的情緒,他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繼續說下去,語速快而混亂。
“還有……薛洋!那個夔州一帶心思歹毒之徒,為了一己私欲,欺騙利用,害得曉星塵身死道消,魂魄盡散……最終自己也不得善終……”
“還有孟瑤!那個金光善的私生子……他步步為營,害死至親,掀起無數風浪,最終……也是機關算盡,反誤了性命……”
江澄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疲憊和悲涼。
“這些……都是前世里我們所有人背負的血和債……可我一覺醒來後,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看到了活生生的你,看到了阿姐,看到了所有人……你拜入了琉璃宮,修行正道,前程似錦……可我……我忘不掉那個結局!”
“我只要一看到你,就想到阿姐倒下的樣子,想到你……萬鬼反噬的樣子,想到我手里的劍……我沒辦法……我不知該怎麼面對你!我只能躲著你!避著你!我害怕靠近你又會引來不幸!我害怕歷史重演!我更怕……更怕你知道這一切後……會恨我!恨我拿走了你的金丹,恨我在那個結局里那樣對你,恨我……最終逼死了你……”
他終于將積壓在心頭的巨石搬開,露出了底下鮮血淋灕、不堪重負的真面目。
他脫力般地靠在門板上,閉上眼,不再看魏無羨,仿佛等待著一場最終的審判。
靜室內,落針可聞。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兩人身上。
魏無羨呆呆地站在原地,江澄的話語如同最沉重的暮鐘,在他心中敲響,回蕩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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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慘烈的畫面通過江澄痛苦的語言傳遞過來,讓他感同身受般的窒息與心痛。
他相信,江澄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沉默了許久許久,魏無羨才極其艱難地、沙啞地開口。
他的聲音不再跳脫,帶著一種經歷過震撼後的沉穩。
“所以……你躲著我,疏遠我……不是因為討厭現在的我……而是因為……你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告訴我……那個……可能的結局?”
江澄沒有睜眼,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喉結滾動,發出一聲近乎嗚咽的喘息。
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
魏無羨緩緩地、一步一步地走到江澄面前。
他的腳步很穩,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總是明亮飛揚的桃花眼里,此刻盛滿了復雜難言的情緒——震驚、後怕、心痛,以及一種深切的、了悟般的悲傷。
魏無羨沒有半分猶豫,張開雙臂給了江澄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這個擁抱來得突然,魏無羨用的力道仿佛要將眼前這個渾身顫抖、被過往壓得幾乎碎裂的人重新拼湊起來。
江澄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但魏無羨的手臂箍得很緊,不容他逃離。
“江澄……”魏無羨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不再是平日的嬉笑不羈,而是低沉、清晰,帶著一種劫後余生般的鄭重,“听著,你剛才說的那些……很痛,光是听著,我就覺得……這里。”
他松開一點,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輕輕踫了踫江澄的胸膛,“像是被碾碎了一樣痛。”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看著江澄通紅的眼楮。
“但那只是‘那個結局’,不是嗎?那不是現在!你看看我,江澄,你好好看看!”
魏無羨抓住江澄的肩膀,讓他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
“我現在好好的,金丹也在,修為也沒廢,每天都在琉璃宮好好修行,師尊從沒短過我吃喝,更沒讓我去什麼亂葬崗!”
“江小……師姐也好好的!”他語氣加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她就在雲深不知處,江家客院,活生生的,會笑會哭,以後也會給我們炖最好喝的蓮藕排骨湯!”
“還有你說的薛洋、孟瑤……”魏無羨皺了皺眉,“他們是我的師弟,這麼些年的相處也讓我明白他們並非是大奸大惡之徒,只是缺少一個讓他們慢慢變好的機會,而且至少現在,他們沒有造成你說的那些悲劇,對不對?”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江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溫柔的堅定。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師尊總說,時空玄妙,一息萬變。那時我還不太懂,現在我明白,師尊或許早就看穿了一切。既然琉璃宮出現了,我拜入了琉璃宮,雲宮主成了我的師尊,這一切都和‘那個結局’不一樣了!這就是最大的證明!證明我們腳下的路,已經變了!”
“這不是重來,江澄,”魏無羨的聲音放緩,卻更有力量,“這是一次全新的開始。我們誰都不是‘那個結局’里的我們了。你沒有失去金丹,我沒有剖丹,阿姐沒有……”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也忍不住哽咽了一下,但他迅速壓下,目光更加清亮,“我們都在這里,好好的。”
“有前世記憶的加持,到時候我們也會去找岐山溫氏算總賬。”
“這一次,”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一定能守住這一切!”
江澄怔怔地听著,魏無羨的話語像是一道道溫暖而有力的水流,沖刷著他冰封絕望的心湖。
那沉重的、幾乎要將他溺斃的愧疚和痛苦,似乎在這個擁抱和這些話語中,被稍稍撬開了一絲縫隙。
月光依舊清冷,但室內那令人窒息的絕望感,卻悄然散去了一些。
魏無羨沒有松開擁抱,只是靜靜地、有力地抱著江澄。
將一切說開的二人,江澄調整好心緒後很快離開了藍忘機的靜室。
他走後,魏無羨心中卻如同投入了巨石的深潭,波瀾起伏,久久無法平靜。
江澄那飽含血淚的控訴與懺悔,那些慘烈到令人窒息的畫面,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剖丹之痛、亂葬崗之困、師姐之死、萬鬼反噬……每一個詞都重若千鈞,壓得他心口悶痛。
其中更讓他心神激蕩的,是江澄話語中那個巨大的、無法解釋的變量——琉璃宮,以及他的師尊,雲雪霽。
按照江澄所言,在“那個結局”里,根本沒有琉璃宮,也沒有雲雪霽這個人。
是他魏無羨自己承受了所有的不公與針對,直至走向了毀滅。
可如今,琉璃宮赫然屹立于世,雲雪霽更是早在多年前就已名動四方,成為了足以與溫若寒抗衡的頂尖勢力。
而他魏無羨,更是陰差陽錯又似命中注定地拜入了她的門下,成為了琉璃宮的首席大弟子,修行正道,前程光明。
這一切的變數,都指向了一個人——雲雪霽。
一個在“既定命運”中本不該存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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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似乎早已知曉一切,並強勢介入,扭轉了乾坤的人。
魏無羨素來聰慧,心思玲瓏剔透。
震驚過後,無數的線索在他腦海中飛速串聯起來。
師尊為何會在他流浪街頭、最狼狽無助的時候恰好出現,將他帶回琉璃宮?
師尊為何對他格外寬容,甚至有些縱容,仿佛透過他在看什麼別的,卻又真心實意地教導他?
師尊為何對岐山溫氏始終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和明確的敵意,這其中豈是一個布局深遠就能夠說清楚的?
師尊為何……
有時看他的眼神,會帶著一絲極淡極淡,幾乎難以捕捉的憐惜……
一個大膽的猜測逐漸在他心中成形。
這個猜測讓他坐立難安。
他需要答案。
于是,接下來的幾日,魏無羨罕見地沒有像往常一樣,大部分時間黏在藍忘機身邊插科打諢、惹是生非。
他變得有些沉默,時常一個人若有所思。
藍忘機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常,淺色的眼眸中流露出詢問之意。
但魏無羨只是搖搖頭,扯出一個不算太自然的笑容,說,“沒事,藍湛,我就是……有點事情要想清楚。”
他需要去見一個人。
一個或許能解答他所有疑問的人。
這日午後,魏無羨深吸一口氣,來到了雲雪霽在雲深不知處暫居的客院。
這里比分配給其他宗門的院落更為清幽雅致,符合琉璃宮主的身份。
院門虛掩著,魏無羨輕輕推開,走了進去。
院內,梨花樹下,一襲白衣的雲雪霽正坐在石凳上,微微垂首,專注地打磨著手中一管新制成的白玉笛。
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暈,他側臉的線條完美得不似真人,長睫低斂,神情寧靜而投入。
那雙手指修長白皙,握著刻刀的動作穩定而優雅,仿佛不是在雕刻一件樂器,而是在完成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听到腳步聲,雲雪霽並未立刻抬頭,只是溫聲開口,聲音如清泉流瀉,帶著他特有的清冷與平靜。
“是阿羨來了?別在那里站著了,快進來吧。”
魏無羨腳步頓了頓,心中微訝。
他甚至按照習慣一路上都在刻意收斂氣息,他便已知來人是他,這麼看來,師尊的修為果然深不可測。
他走到雲雪霽面前,行禮,“師尊。”
“嗯,”雲雪霽應了一聲,手中的刻刀在一個細微處輕輕一轉,吹去玉屑,這才緩緩抬起頭,看向他。
他的目光依舊溫和,帶著一絲詢問,“這個時辰過來,是修行上遇到疑難了?還是又闖了什麼禍,需要為師去藍啟仁先生那里替你說道說道?”
他的語氣帶著些許調侃,也是他們師徒間慣常的相處方式。
魏無羨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嬉皮笑臉地接話。
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緊緊地、幾乎是貪婪地凝視著雲雪霽的臉。
這張臉,風華絕代,清冷出塵,卻又因那雙眼底時常蘊著的溫和而顯得不那麼遙不可及。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他人生軌跡即將滑向前世那個特定軌跡的那一刻,宛如九天仙人般降臨,將他拉回了光明坦途。
他知不知道?
他到底知不知道?
強烈的沖動驅使著他,那個盤旋在心頭數日的問題幾乎要脫口而出。
他需要印證,需要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來安放自己那被江澄的話語攪得天翻地覆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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