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末年,朔風裹挾著黃土在關西大地上肆虐。
臥牛山深處的破窯洞里,年幼的周倉蜷縮在草堆里,听著洞外呼嘯的風聲。
父母早亡後,他靠著在鹽道上幫人推車勉強糊口。
那些被烈日曬得滾燙的鹽車,車輪碾過碎石路發出的吱呀聲,以及鹽商克扣工錢時的冷臉,像烙鐵般刻進他的記憶。
十七歲那年,周倉在運鹽途中撞見官軍強搶民女。
血氣方剛的少年抄起扁擔就沖了上去,三兩下打跑了兵痞。
然而這一善舉卻招來報復,鹽商勾結官府誣陷他盜鹽,周倉被打得遍體鱗傷,險些丟了性命。
就在他走投無路時,黃巾軍的隊伍開進了村子。
看著那些頭裹黃巾的戰士高喊著“平均地權”,將糧倉里的糧食分給百姓,周倉毫不猶豫地扯下衣襟系在頭上,跟著隊伍離開了家鄉。
在黃巾軍張寶麾下,周倉第一次感受到被當作兄弟的溫暖。
每逢作戰,他總是舉著自制的鐵槍沖在最前面。
一次攻打縣城時,城牆久攻不下,周倉竟徒手攀爬三丈高的城牆,用鐵槍鉤住城垛翻了上去,為大軍打開城門。
這場戰斗後,他被提拔為百夫長,手下兄弟都喊他“鐵臂周”。
然而,命運的轉折來得猝不及防。廣宗之戰中,張寶中箭身亡,黃巾軍如潮水般潰散。
周倉帶著十幾個殘部逃進臥牛山,望著山下官軍燒殺搶掠的慘狀,他咬碎鋼牙,與裴元紹歃血為盟,佔山為王。
臥牛山的日子並不好過。起初,周倉堅持只劫貪官污吏,但山寨要養活數百人,漸漸也不得不對富商下手。
每當看到搶來的財物,他就想起黃巾軍的理想,內心滿是煎熬。
直到那天,山下傳來驚天動地的馬蹄聲——關羽單騎護送兩位嫂嫂的消息,像春雷般震動了山寨。
周倉站在山巔,遠遠望見赤兔馬踏起的煙塵。
當那道紅袍身影出現時,他感覺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只見關羽手持青龍偃月刀,丹鳳眼掃視群山,威風凜凜如同天神下凡。
周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石板上︰“小人周倉,願為將軍赴湯蹈火!”
關羽勒住韁繩,目光落在這個滿臉虯髯的漢子身上︰“你既想追隨,便要過我三關。”
第一場比試就在山下的校場展開。
周倉深吸一口氣,走到場中那尊千斤石獅旁。
青筋暴起的雙手握住石獅底座,大喝一聲將其舉過頭頂。
他繞場疾走,雖然腳步漸緩,但硬是完成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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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關羽只是輕笑一聲,緩步走到石獅前。
他單手握拳,在石獅底部輕輕一拍,那龐然大物竟穩穩升起。
更驚人的是,關羽舉著石獅繞場疾行,腳步從容不迫,最後竟將石獅拋向數丈高的屋頂。
石獅穩穩落在瓦片上,只震落幾片碎瓦。周倉呆立當場,終于明白什麼叫天外有天。他再次拜倒,這次的叩首比先前更加鄭重。
從此,周倉成了關羽的貼身護衛。
每天天不亮,他就開始擦拭青龍偃月刀,刀鋒在晨光中泛起冷冽的光。
關羽騎馬時,他步行相隨;關羽讀書時,他持刀立于帳外。
有一次,關羽夜讀《春秋》,油燈突然熄滅。
黑暗中,周倉立刻點亮火把,動作輕緩得沒發出一絲聲響。
關羽抬頭看他,眼中滿是贊許︰“元福,你這性子,倒是越來越沉穩了。”
建安二十年,單刀赴會的日子來臨。當關羽的小船靠近陸口時,周倉握著佩刀的手心全是汗。
宴會上,魯肅言辭犀利,要求歸還荊州。
關羽撫須微笑,正要開口,周倉突然搶步而出︰“天下土地,唯有德者居之!”
他的聲音震得酒杯都在桌上輕顫。
魯肅身後的刀斧手蠢蠢欲動,周倉卻毫無懼色,目光如炬掃視全場。
關羽適時起身,一手按刀,一手挽住魯肅,在周倉的護衛下從容離去。
回程船上,關羽拍著周倉的肩膀︰“今日若不是你這一吼,倒顯得我勢單力薄了。”
襄樊之戰,是周倉人生最輝煌的時刻。
當于禁七軍被淹,龐德乘小船頑抗時,周倉二話不說跳入濁浪。
水中纏斗間,他的後背被龐德的長槍劃出長長的傷口,但仍死死抱住龐德的腰,將其拖入水中生擒。
慶功宴上,關羽親自為他斟酒,周倉捧著酒杯的手都在顫抖︰“末將今日之榮耀,全是將軍所賜!”
然而,命運的齒輪開始無情轉動。
呂蒙白衣渡江,荊州失守的消息傳來時,周倉正在城頭巡邏。
他望著遠處的烽火,感覺天旋地轉。
關羽決定回師救援時,周倉堅決要求斷後。
在臨沮小道上,他揮舞大刀,獨自一人擋住追兵整整兩個時辰。
刀鋒卷了口,身上中了三箭,卻始終不退半步。
麥城被圍的第七夜,關羽把周倉叫到跟前︰“元福,你突圍去找劉封求援。”
周倉紅著眼眶搖頭︰“末將願與將軍同生共死!”
關羽卻將青龍偃月刀重重拍在桌上︰“我命你去,你便去!”
周倉拼死殺出重圍,在房陵見到劉封時,已是衣衫襤褸、遍體鱗傷。
然而,劉封听信孟達讒言,拒不發兵。
周倉跪在地上,額頭磕出血來,卻只得到一句冰冷的“軍務繁忙”。
他跌跌撞撞往回趕,一路上仿佛看到關羽被困麥城的身影,耳邊全是關平的呼喊聲。
等他趕回麥城時,城門已插上東吳的旗幟。
周倉發瘋般沖向城頭,卻只看到關羽父子被押往建業的背影。
他癱坐在地,手中的佩刀“當啷”落地。當晚,月光灑在麥城的斷壁殘垣上,周倉跪在關羽離去的方向,抽出佩刀橫在頸間︰“關將軍,末將這就來追隨您!”
此後千年,在各地的關帝廟中,周倉始終手持大刀,站在關羽身側。
他的故事被編成戲曲,唱遍大江南北;他的塑像前,總有人獻上一碗烈酒。
這個從關西走出來的漢子,用生命詮釋了什麼是忠義,讓後世之人每當提起“周倉”二字,心中便涌起一股熱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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