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豌好似個氣急敗壞的登徒子,憤憤道︰
“趕明兒我給你畫雙青蛙眼,什麼蟲都看的到……”
他咬牙切齒將枕頭扔了過去,直接把陳形意砸的跳出帳。
凌書墨熟練的下床去撿,輕輕拍了拍塵土才拿回來。
“這是軍帳枕頭,摔壞了要賠的。”
白豌惡聲惡氣的︰“我沒錢,你賠!”
“好,我賠。要不要再砸一次?”凌書墨幽幽笑。
白豌挑眉間,皮笑肉不笑︰“那你再讓我啃一次?”
真是半點都不肯吃虧。
“你啊—— ”
知道這人說笑,凌書墨只好揉著這人的肩膀安撫。
于是,白豌附著身接起來枕頭放好,仔仔細細的端詳後,暗暗道︰
“花紋乘龍戲鳳繁雜色重,應該是玄璃皇室之物。如今聯軍已經把皇宮洗劫了嗎?”
“這世間也就只有你才會注意到這種事情了……”
凌書墨順勢將其往懷里扯了扯,嘆了又嘆。
就在白豌休養的這幾日,玄璃已經被兩國聯軍踏平。
玄璃宗室被徹底清洗,瘟疫死去數萬人,幾近滅族。
其亡國之慘烈,可謂大贏十倍不止。
金銀珠寶,錦繡物件全部都被繳獲分配送回靈禹和大慶。
因果輪回,一切像極了當年大贏。
白豌遠眺帳外沙塵,語氣略顯惆悵︰“我本以為知道玄璃亡國,心里會很高興的……”
手邊的粉本小冊,多日來畫滿了玄璃當時的難民在義莊的慘狀。
親眼目睹,無能為力……
凌書墨擁著他緩緩低頭︰“亡國之恨固然不死不休,可是我們畢竟是人吶!”
是人,就不會全無半點感情和觸動。
見生死而不動容的,那是石頭。
講到這里,凌書墨將半截紅點的骰子遞給他。
只需要一眼便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人生在世,匆匆相逢便再無相見之日。
白豌看著那半截骰子,神情有些恍惚的笑了笑。
“人為什麼要打仗呢……”
是啊——
為什麼呢……
之後,白豌非要喝酒卻被凌書墨攔著換成了水。
一夜恣意為畫,好似關上了一扇門。
凌書墨只是看著,沒有阻攔。
這幅《宴樂漁獵攻戰》停畫之時,他听到白豌在他的耳邊低聲問了一句︰
“我畫盡天下,卻突然好像不知道自己要畫什麼了?”
再到後來,人直接窩在凌書墨的懷抱中睡了過去。
好像一只蜷縮起來的棉花卷刺蝟……
凌書墨吻著他的額角,緩慢摩挲︰“你不是不知道,而是思慮的太多了……”
……
三江交匯的碼頭,順江便可回國。
潘英將軍這邊給他們備好了一艘小船,那是兗州的官船,方便快捷。
洛文祺等人隨著船夫上了站船,得知已經備好了應該有的傷藥吃食。
待到所有人都上了船後,白豌上船卻被攔了下來。
“韓畫聖,慶帝有旨,您于國有功,當賜天下第一畫聖之名。”
前來宣聖旨的小太監道。
天下第一畫聖?
這等虛名,有何稀罕?
不如給他黃金萬兩!
白豌不屑的笑笑,便要提起衣擺上船。
小太監卻是繼續讓人攔著,訕訕笑。
“陛下的意思是,讓您領餃眾畫師畫《嘗美圖》,為滅玄璃國之功再添一樁美談。”
“何為嘗美圖?”白豌側身問。
“這個嘛……”
小太監的眉毛向上挑了挑。
玄璃滅國,原本的宗室女眷一部分獻給了靈大禹軍,一部分帶回大慶。
當年大贏女子遭受過的一切,歷史輪回。
慶帝宋遠山知道韓妙染的名聲遠播,想讓其畫羞辱玄璃皇後的畫作,殘酷見證,編入歷史。
天下畫師,如今無比推崇韓妙染,理應如是。
白豌循著他的目光看去。
船附近不遠處有不少飽受凌辱的女子,旁邊還有畫師奮筆疾書。
其中,身上金色滾邊長裙的便是玄璃新帝的皇後。
“不畫!”
他干脆的拒絕。
小太監沒想到竟然被這麼輕易的拒絕了。
“韓畫聖,您不要天下第一畫聖之名了嗎?!你要抗旨?!”
白豌瞥了他一眼,邊笑邊道︰“難道玄璃做下畜生的事情,我們也要做一樣的事情嗎?”
這話說的理所當然,很多人卻不敢苟同。
“韓畫聖若是不答應,那這艘船可就回不了大慶!”
小太監捏著嗓子,矯揉造作的咳嗽了兩聲。
洛文祺過去給了小太監一腳,踹了好幾下。
“吶,安的什麼心。小白明明早就辭畫官了,幫著那麼多俘虜回國,還非皇家詔不畫呢?!”
“你……你竟敢欺辱宮廷內侍!來人給我抓下去!”
小太監覺得自己可以憋屈死,旁邊的陳形意和郭遠民是半點也打不過。
唰——
倒下一片。
白豌狠狠剜了他一層皮︰“韓某留下,放他們走。”
隨即,他主動走下來甲板。
“吶,小白,你在說什麼呢!”洛文祺叫喚起來。
“老大!!!”
過了半晌,白豌才安然肅穆︰“是不是只要畫了《嘗美圖》他們便能安然無恙的回國?!”
他悵然轉過身,罵罵咧咧的︰
“傻船夫,還不開船!”
那船頭人猝不及防的趕緊掌舵,船滑數米。
這時,他才發現身後青衣人不知何時站著一個人。
再簡單不過的青色衣衫,氣韻風華。
“凌某也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