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白豌和凌書墨通過原本在玄璃熟識的商會聯系到了定北畫會。
以天下工匠藝人,販夫走卒為重要組成的定北畫會得知緣由,備好了船只。
只是,這十八人要如何從興陵都城到達城郊的淮江卻是個難題。
玄璃可是有宵禁的!
出城時需要經過守衛檢查,沒那麼容易。
不得已,白豌只能又找到了西城乞丐頭子王之王大哥。
“為什麼覺得我會幫你們做這件事?”王之摳了摳自己好幾天沒洗,發癢的頭。
“王兄上次幫忙,感激不盡。如今若非毫無門路,不會求到你這里。你並非普通人。”
以之前那種可以潛入玄璃皇宮盜取腰牌和宮衣無任何問題來看,必不普通。
事後沒有告發,也頗有情義。
凌書墨拱手,行了個極大的禮。
白豌也連忙拱手道︰“王大哥今後若有所求,小弟一定幫忙!不論打架斗毆,砸場子還是……”
王之笑道︰“哎,咱只是個乞丐,又不是惡霸。也不是過年,你二人文鄒鄒這麼大禮!”
話罷,人感慨道。
“你們有沒有想過,玄璃的大慶難民何止十八人。更有沒有想過,玄璃普通的百姓其實也過著一樣豬狗不如的生活。”
語氣有些調侃。
“你們以為能救多少?”
這件事情可怕的地方便是,別的難民見到這十八人被救走如何想?
是只能救這十八人,而不是可以救十八人!
此話仿佛一塊石頭跌入水中,擊起層層激蕩水波……
那樣沉重,無奈。
王之頓了又頓,嘆息間撓了撓自己的屁股肉。
“書生終歸只是書生,你們也就只能寫寫字,畫些畫,動動嘴皮子了!”
顯然,對方似乎早就猜測出他們幾個是什麼人。
這個王之看上去只是個邋遢的乞丐,頭不洗,虱子不抓,屁股肉顫抖。
以為是窮困潦倒重義氣的好漢,實際上心思卻十分細膩。
周圍陷入短暫靜默。
白豌看向凌書墨,點點頭。
“王兄在上,在下名叫韓妙染,字月白。本以身入境,求故友安樂。見光怪陸離,慘不忍睹。自不量力!”
他一臉誠懇,儼然不是之前痞子,而是心憂百姓之人。
“在下凌書墨,字子辰。天下有道,卻以民為芻狗,耿耿恨難休。”
凌書墨也道。
“你們都不怕死嗎?”王之饒有深意的盯著這兩個人。
不知從哪里掏出來一柄匕首,赫然搭在對方的肩頭。
匕首將白豌的脖頸逼的有些緊,甚至稍稍滲血。
凌書墨欲阻止,抬手間卻見其示意停手。
白豌笑了笑,無視這種威脅︰“怕,怕的不得了!可是,這世間不是只有我們怕死!”
經歷過國破家亡,起義造反,還有什麼怕的。
王之的臉突然笑的泛紅。
“不愧是‘墨染雙杰’,不枉咱的仰慕。可以帶你們去了!”
“仰慕?”
白豌和凌書墨突然怔住,不明所以。
待一會兒後,王之領著二人扮成乞丐跟著去了西城區的一間茅草屋。
在他的帶領下,這茅草屋有一個極大的洞窟暗門,在角落里最後一個稻草垛里。
而他們一走下去,便被眼前之景震懾。
步入階梯,映入眼簾的是幾米高的前殿,頂部看著光滑石塊,灰黑色的通道。
而里面竟然來來往往,不少人行走。
男女老少,有衣衫襤褸的,也有整齊穿戴的。
看似平凡的地下,原來是一處地下藏身之所。
在玄璃統治之下,大慶人最大的威脅便是被朝廷的搜捕,為了不被抓住。他們自己奮發下在地下挖出了庇護的地下城。
更為令白豌震驚的是,他們的這個地下通道至今還在往前挖。
白天,有的人是小販或者乞丐。夜晚便回到地下居住,向城外掘道送沙土。
從興陵的西城平民區,直接有一條通道前往北城門。
因為只有蓋滿佛寺,且有國寺善化寺的北面,崇尚佛教的玄璃才不會有兵戎駐守。
來往的人個個謹慎,每雙眼楮炯炯有神。在玄璃的大慶人,為了隱蔽和生存,竭盡全力。
原來茅草屋的王之為首,帶著那些乞丐們每日守著出入口,護著這些人。
空氣靜得嚇人,地下整個通道發出陣陣寒意。
“你們好生厲害!”
白豌打了一個哆嗦,接過凌書墨披給他的外衣。
“ 轆——”
已經有人推著手中木車,提著挖土的?鐵鍬?路過。
甚至,里面不乏一些青年。
不可思議。
藏的人數量,難以準確估計。
“你竟這樣幫助大慶人建庇護的地方,還……”
白豌看著眼前的邋遢乞丐,竟然覺得身形高大起來,隱見出塵超脫。
“奚夢居士當年不是也以一人之身軀,畫驚變之卷,救數百人嗎?”
王之又摳了摳癢到不行的亂發。
“不一樣,你是玄璃人。”
邋遢乞丐睨了他一眼,抓屁股︰“誰告訴你玄璃人非得和大慶人不死不休了。”
白豌吃驚愣在當場,微微張嘴︰“你……”
王之盯著白豌,眼神頹然︰“不是所有的玄璃人都想侵吞大慶的。當初是金熙宗他們皇室眼紅大贏,想要開疆拓土。可是,我們並沒有開戰的條件。”
玄璃土地貧瘠,人丁稀少,莊稼錢銀不多。
百姓總交不上稅,皇家也總賑不了災。
于是,就打起了大贏的主意。
每家每戶強征入伍,強搶錢銀和糧食充軍餉。
也不管百姓願不願意,逼人將老婆和女兒送去軍營當官妓,送兒子當小兵。逼商會白出錢銀,農民白交糧食。
擱誰願意?
最後,國內只剩一堆老人,缺胳膊少腿的。
王之這時候將一直遮掩很好的左腿露出來,可以清晰見到上面有道長而猙獰的疤痕。
“我當年為了不應征,打傷了自己的腿!入侵之戰,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只能盡力彌補一二。”
凌書墨忍不住脫口而出︰“難得,先生高義!”
王之卻是自嘲笑笑︰“義?倒不如說是贖罪。”
“我曾從玄璃敗兵和細作那里得知,奚夢居士當年畫軍心之刃,示無數京城之殤。振聾發聵,仰慕已久。你們被玄璃舉國通緝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長相了。”
最後總結——
之前結拜是順勢而為的,幫混入宮是故意的。
連他們自己,都巴不得玄璃皇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