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書墨盯著他,笑的極無奈且寵溺︰
“不猜……”
習慣性的側過面,正對著一大摞文書要緝稿細心核審。
“不猜算了∼”
白豌抬頭斜了他一眼,也悶聲開始看起了定北畫會送來的東西。
錯開目光的凌書墨偷眼瞧,然後側了回去。
輕笑,不語。
兩個人在一起時,談論書畫和文書畫會的時間其實更多,別的事情大多都可商量意會。
若是沒有重要的事情,壓根不用只會對方。
就比如這辦帶圖的《條報》是白豌的主意,但是文章大多都是凌書墨派人查閱。
偶爾,白豌會在邸報上圈文,這時對方便靜靜地看他批畫完,這才分析利害擇畫重選。
畢竟,凌書墨更了解官場和朝廷的情態,定北畫會旗下的眾人統籌也更得心應手。
他們深知對方擅長什麼事情……
二人隱居,不代表不去過問世間外界的一切沉浮。
“齊荼兄至今杳無音信,否則也不會只有我們倆幫忙守業。”
白豌暗嘆,放下筆墨。
定北畫會一開始是洛文祺所創,二人後加入。
大贏畫院三聖,洛文祺是他們三個里最擅經商的,可因為私事失蹤,只能長久將定北畫會托付給好友。
至今,已過數月。
白豌此前昏迷的時間太久,以至于失聯的最後一封信在四個月前,他們只能幫洛文祺維持照看畫會。
“阿白,大慶的探官都找遍。”凌書墨手里捏著一張文書,“如此只能說明他在玄璃或者靈禹。”
白豌接過他手中的東西上下看一遍︰“若他與陳二已經睦和,且人在靈禹還好。”
猛然抬頭︰“要是玄璃可就糟糕了。”
當初凌書墨出使拒降被扣留,幾經生死才活著回國。
洛文祺當初拒畫的氣節強硬,也斷不會被禮待。
北伐在即,恐怕殃及池魚。
凌書墨堅定且鄭重的︰“我曾主事禮部,在玄璃和靈禹皆有認識的馬隊商團,部分官宦。必得找到他們。”
“嗯,我也修書給靈禹的商行。”
梵淨雅集那種他們的文人聚會都能錯過,一點也不像是洛文祺的作風。
大贏畫院三聖,總不能缺了一個。
……
玄璃都城興陵。
小巷子內,一個醉鬼躺坐地上,斜倚。
周圍人只覺得這髒兮兮的人是個酒鬼乞兒,整個都城其實總有這樣的乞丐,同情的扔去了銅板。
他干脆的接過旁人扔給他的銅板,緊緊閉了下眼楮。
一會兒,便有人鄭重的對他說︰“你這麼大個人,為何不去做工,甘做個懶漢乞丐。”
即便衣衫襤褸,也看得出四肢不算差。
大家叫他“酒瘋子”。
但凡得了錢,不知去買吃食盡去買酒。人還不肯說話,附近的酒肆老板也不知他是誰。
旁邊有個小乞丐見他醉著,伸手便要去偷銅板,人卻直接被按住。
對方咽了咽喉,半點力氣都使不上,覺得要被這人按碎了胳膊。
這時候,小乞丐才開始細細查醉漢此時的身體狀況,慫著音︰
“大哥,不敢了!”
“形意……哎……”
洛文祺的聲音有些微微顫抖,他想說話,但是奈何腹中沒有東西,有氣無力。
小乞丐無可奈何的︰“放了我?”
“吶,能……”
其深吸一口氣,甩甩手,步履艱難,剛走了沒幾步就踉蹌的倒下。
不過是短短幾米路,竟然走不動。
小乞丐以為人死了,驚的上前面探鼻息,覺得這人快死了。
他力氣本來就小,抱不動扛不起。只得拽著其衣領往前拖。
左邊撞一下,右邊撞一下。
等人到了茅草堆,已經癱倒在地。
結果,這人一看到牆腳的酒桶就撲過去,往嘴里倒。
噗——
整個吐了出來。
洛文祺這才注意到這桶子里不是酒,而是不知放了多少天的泔水,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酒瘋子,這可不能喝!”小乞丐看到這人失常的模樣,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可嘆,泔水至少能讓人清醒。
洛文祺的目光稍微好了些,只是還是一種仿佛經歷了大難之後的頹廢無力。
小乞丐從旁邊拿來一點干淨的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喂給他,詢問︰
“你是大贏人……哦不……是大慶人,是嗎?”
盡管支支吾吾沒說幾句話,他也能听得出口音不是本地人。
洛文祺突然就紅著眼楮,想哭了。
這一刻,他就像是多年前,自己剛被從太監的淨身房撈出的表情。
捧著水匆匆喝了兩口,猶豫著︰“他……死了……”
死了!
誰?
小乞丐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自己仿佛听岔了音。
洛文祺黯淡的目光,讓人感覺到十分深沉的悲哀與蒼白!
“吶……”
人在極其饑餓的時候,是根本不想說話的。
尤其,他已經瘦骨嶙峋,意識模糊到了極致。
“吶什麼??”小乞丐上前去,觀望著人似乎又昏過去了。
他又想偷錢,可是不知道為何當看到這個男子那半死不活的樣子放棄了。
畢竟見多了這樣的難民,大抵猜得到如今這人心傷。
邊境有很多的大慶人被擄來玄璃,男為勞役,女為妓子。
不少人被辱之,殺之,棄之,溺之。
鮮有被扔去亂葬崗而活下來的……
這個人,大抵也是被擄來的吧。
白豌和凌書墨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遠隔千里的地方,曾經的好友就這麼頹廢著。
看著,好像是失去了魂魄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