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正是天明蒙亮時,院牆內,某個人從沉夢中醒來,躡手躡腳走出來。
“這小子連夜跑了?”稍稍壓低聲音。
“學生沒有!”柴進仿佛鬼魅似的出現在其身後。
白豌頓了個激靈,被嚇得後退一步。
身後凌書墨趕緊扶住人,將其挽住。
說好的辰時等著,沒想到柴進卯時就候著,更可能整夜未離開。
白豌嘿嘿鄙笑︰“起得早不算什麼,你今日隨我們生活一日,若做得到,我便考慮收你為徒。”
一听有希望,柴進欣喜應聲︰
“那就有勞‘墨染雙杰’指教了。”
“好,我們走!”
清晨,天不過蒙蒙亮。
艷紅的日輪才升起,整個山脈還發黑似的綿延。
柴進就這麼傻乎乎的跟著白豌和凌書墨朝山里走,偶爾听到些鳥叫或者嗚嗚的風聲。
腳踏在地上簌簌發響,還真是一直在走山路……
不停的走……
白豌本來身體就不好,每隔一段時間便拿著小圓凳子坐下來休息。
凌書墨遞過去一個水袋,陪著。
反而柴進這邊什麼也沒有,只能坐在旁邊的石頭上,硌的難受。
某個無賴拿著水袋在其眼前晃了一圈︰“想喝嗎?”
“……”柴進小心翼翼的瞅著。
“不給!我的!”白豌立馬拿走袋子,塞著木塞遞回去給了凌書墨。
他還指著旁邊的小河,毫無人性的說︰“那邊有河,你可以去喝點。”
無賴啊——
柴進有些欲言又止,一副為難模樣。
但是,又覺得自己本來就是得寸進尺,有求于人,遂閉上嘴。
也不知是走了多少個時辰,一直到整片山上都染上了紅,亮了起來。
當他們三人到了一處山頂後,終于停下腳步。
周遭突然安靜下來。
柴進抬眼看去,這山頂正中有個八角涼亭,秀麗清逸。
而另外二人不知何時離開,在亭子桌上擺了文房四寶。
尤其,白豌那拿著筆似笑非笑,譏誚戲謔的目光讓人心里一涼。
這便罷了,他還鄭重提筆示意︰“此處名叫‘留賢亭’,我與子辰常在此作畫。心曠神怡,適合留墨。你……”
“韓畫師是要教我作畫了?”柴進滿目驚喜。
“不!不!不!”
白豌狡黠的搖搖頭。
只見他故作深沉的,凝目注視著對方︰“如果我讓你畫玄璃軍破城,百姓拿著貢品歡迎的丹青,才能收你。你畫不畫?”
其面沉如水,似乎看不懂為何要提這樣的條件。
柴進看著對方,聲音猶猶豫豫︰“不畫。”
總覺得問這個問題透著陷阱……
“不畫,我可就不收你了!”
柴進心中惴惴不安,稍稍咽了口唾沫︰“如果是非要畫這種內容才能……才能……可是……”
胸中似乎糾結著痛苦不上不下。
人,立馬就有些喘不過氣來。
果然,某些時候還是個孩子啊!
白豌閉目沉思良久,才睜開眼,拍背順氣的︰“玩笑而已,我自然不會讓你畫那種東西。”
說著,他便打趣似的嬉皮笑臉︰
“來,我們剛才路過河流,休息中看到了兩只麻鴨。你把他畫出來。”
麻鴨?
什麼麻鴨?
此時此刻,柴進唯一的感覺就是茫然間手足無措。
莫名其妙的站著,好似個木樁。
他一路上只知道跟著白豌和凌書墨往前走,根本沒有留意過別的。
甚至,連路過河流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過。
也不是,白豌似乎提了一句。
柴進倒抽一口冷氣!只好硬著頭皮,拿筆作畫。
石桌上的宣紙攤開,勉強的下筆。
他只好依靠從前的經驗,落筆描繪出鴨背,朱色小掌,雌尾羽如環卷曲,雄尾羽褐色發紅。
細致地勾勒,絲絲入扣。
另外兩個人在不遠處看著,悄然皺眉。
白豌悻悻看著,手肘捅了捅身旁人︰“子辰,你覺得如何?”
凌書墨淡淡道︰“丹青有些基本功,用筆不拘形式,沒有被固定技法雕琢過。人有天分,只是缺了兩樣……”
白豌咳嗽了一聲︰“是缺了兩樣,而且是最重要的。”
二人不禁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而這邊的柴進直到把這幅《麻鴨》畫完,漸漸松了口氣。
論畫技已經盡量全部模仿韓妙染從前的畫法,幾乎每一個特點都竭盡全力。
比如韓妙染左手畫,筆法從右往左。擅長潑墨簡化,那他也那樣畫。
畫畢,整體看來並不糟糕,反而是他默畫以來運筆最好的。
柴進興沖沖的拿起畫,要遞給恩師看,卻被用手按回了桌上。
“你確定你畫完了嗎?”
柴進猶猶豫豫︰“畫完了……吧?”
他不太確定。
白豌端站在其身前,看著那畫在陽光中映襯的栩栩如生。
指尖稍稍提起筆,在落款處寫了鮮紅的兩個字“不通”。
不通即是“不行”,沒過關!
被畫聖批了這兩字,柴進羞憤的想要上吊自殺。
“我……我還能重新畫一張……”
他幾乎是懇求似的。
“不用!不用!”白豌擺擺手,笑道,“餓了吧,我們先吃東西。”
說是吃東西,實際上這邊把鍋和碗都帶到了山上。
柴進定楮看去,什麼都沒有。
吃的呢?
吃飯的家伙事兒都有,偏偏沒食物。
這次,白豌直接笑道︰“這旁邊有能吃的野菜,自己摘。有能吃的蟲子,自己捉!”
凌書墨听了只能無奈笑笑。
反正他知道白豌想干什麼,真就是餓著肚子陪著鬧,還一副輕松淡定。
柴進脫口而出︰“可我沒學過,不認識啊!”
白豌笑笑︰“那你就挑你認識的。”
刁難,絕對是故意的刁難啊!
柴小弟弟忽覺眼楮都累了,手上的野草和野菜都分不清,發黃發綠。
一次又一次的挫敗感讓他有些心傷。
白豌看著整整兩個時辰過去,這個小孩找出來的野菜十之八九都不能吃,更別提捉蟲。
他連忙將其奪了過來︰“作為畫師起碼要認識世間百態。”
碎碎念的,一根根扒拉出去。
“這個不能吃,這個也不能吃……”
“扔了!扔了!餓死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