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墨色氣息濃重，令人沉醉。
凌書墨輕撫著身旁人面頰，低沉的聲音俯在耳邊。
“阿白……”
疲憊的人根本不想回應，直接翻過身去︰“嗯。”
這人蜷縮在被子里，似乎是累極了，眉宇間旁的發都有些散亂。
凌書墨只好屏住呼吸，靠上前去，一點點接近的抱著人繼續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
“啊！什麼時辰了？！”
白豌驀然驚的從床上坐起，表情似乎錯愕懊惱。
這大動作，差點沒把凌書墨又給推滾下床。
他趕緊一手拉開被角，直接坐起身來，匆匆忙忙開始穿戴衣物，好似半點也不能耽誤了時辰。
等到一切整理完畢，白豌這才發現身旁人都被自己擠到了床邊，似要掉下去。
只好輕輕道︰“對不住，我忘記今日不用上禪修早課了。”
凌書墨系好最後一件外衫，冷不防撫過其面，溫度灼熱︰“該說對不住的是我。”
听到這話，對面人立馬就意識到這人在說什麼，瞬間身體就頓住。
白豌簡直是倒抽一口冷氣，邪邪注視著他︰“你很得意是不是？！”
“嗯？”
“我說過，我只是會心疼人……讓著你！不意味著你多厲害。”
他話罷，直接覆上去在其脖頸輕咬了一口，張牙舞爪。
可根本就沒怎麼用力，就留下個淺淺的牙齒印。
凌書墨的身體溫軟可欺，只是帶著緋色耳根淡然笑笑，目光柔如水。
好一會兒，他才攬住白豌的頭︰“我自知很不對，下次不會如此，你可以都這般報復我。”
這文雅羞澀的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解釋什麼正經的事情。
到底是白天就換了一個人嗎？
白豌截住這人的手，憤怒的揪住其衣領︰“以後再像昨晚這樣過分，我咬死你，炖著吃。”
“也可以——”
總之，凌書墨居然還是雲淡風輕的回應了，也不管對面人多麼的胡說八道。
而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
好容易這樣起了身，他們這才想起今日的某人是要克服心中執念，學鳧水。
頓時，凌書墨方才的笑容僵在面上。
他立即上前握住身旁人雙手︰“今日，你一定不要勉強自己。”
“那是自然。”
白豌留下這簡短的話後，便鄭重的看著窗外江邊，想起過去種種，面色復雜。
這赤江就在清涼寺山腳下，那日的他們就是在生死之間逃到岸邊的。
九月的赤江，水波迷蒙。
它依著清涼寺旁邊的環山，恍若水墨畫一般。
岸邊站著兩個身影，一個青色長衫，一個只穿了件尖角褲和葛紗衣。
如今的日頭還有些烈，要是直接赤上身，怕不是被曬掉一層皮。
大概誰也想不到，韓妙染這個極其懼水的人竟然會有想要學鳧水的一天。
大概是，人總需要逼一逼自己。
凌書墨微微偏過頭︰“你的腰上我系了一根繩子，若是堅持不住，要記著另一邊還有我。”
白豌喉嚨都有些緊，站在水邊，腳有些顫抖，連呼吸都重了許多。
這水和他有冤孽。
第一次，父母家人都死于船難，自己成了孤兒。
第二次，為逃命跳入護城河，自己失憶從頭開始。
第三次，恩師在水中咆哮，自己親手弒師。
看他還是猶豫著沒有動身，凌書墨索性直接將人扣在自己面前，吻了下額頭道︰
“阿白，你既有直面執念之心，那就不能輕言放棄。我所認識的你，什麼都做得到。”
他面上篤定表情，一如當初相信對方左手能畫出心之所想，失明能描摹錦繡丹青。
話音落下，對面人便漸漸走到了江邊的淺水地方。
凌書墨欣慰而擔憂的看著，忍不住顫抖著雙唇。
人生啊，總有那些個無法突破的瓶頸和桎梏。
白豌猛然閉上雙眼，懷著忐忑的心情，越來越靠近。
他只觀察那水紋如線，交纏疊繞的令人壓力極大。
腦中不斷浮現當日自己如何弒師，當年如何跳水自救，所有親人如何死在水中……
盡管昨日，凌書墨已經耐心和他說了鳧水的所有動作和注意的事項，可是心理的恐懼卻一如既往。
白豌已經覺得這些水立馬要把自己淹死了……
忽然，腰間的繩子微微動了一動。
回過頭去，那青衣男子正在對他莞爾，也做出手勢告訴他如何做。
看著自己腰間的這繩，白豌索性冷靜下心來，嘗試閉氣和放松。
過去每一次水中之難，都僅僅只有自己一人承受。
可是……
這次不一樣，有身後之人相伴……
心中鄭重的嘆息︰“天下多難，總有人能克服，我也應如是。”
從前生死之間，自己都能有信念學鳧水，何況今日。
身體輕輕一揚，在三番幾次手腳不協調的情況下，慢慢漂浮。
而這，的確也是他的極限。
本就是在一次次的跌倒，再一次次的爬起，周身在酸痛中竭盡全力。
“你慢慢來，等能漂浮的自如了再劃水，不可操之過急。”凌書墨只覺得這人還是身體僵硬，稍稍提醒。
白豌不斷的調整，速度極其的慢，僅僅只是浮起身來都算得上巨大的進步。
他不由的喜極而泣，忍不住朝著凌書墨得意︰“我真能浮起來了！”
觀那周圍的水紋，好似巨網牽引。
這無賴一把將凌書墨拉下水。
撲通一聲。
這給岸邊的雅正君子嚇了一跳，整個身子都被水浸了。
“哈哈哈哈哈哈——”
白豌忽然大笑。
好似笑這天地，笑從前的命運，笑所有擋在他心中的夢魘。
水中之人面上那般面容清雅，卻在俗世浮沉中喜極而泣。
那般風吹青絲繚亂，令人沉醉其中。
凌書墨悄悄在水中環抱著這個人，親手撫去其沾了水的額角發絲，以及眼角終于肯流下的淚。
從前，這人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折磨都不曾流過淚。
如今，卻在這小小的漂浮上卸了心傷。
他的阿白，果真是那般的獨一無二。
河水煙波浩渺，遠水無波……
只有一個人溫柔捧著對面人的臉，抑制不住的覆上去。
情念決堤，纏綿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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