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十二歲的韓妙染因為一幅《江心秋月白》被太後和先帝贊許,破格封為宮廷畫師。
但是,從十二歲到十五歲的那三年,並非一帆風順。
一個年幼的普通宮廷畫師,如何能在三年間成為享譽盛名的畫聖,李思蒙功不可沒。
比如一次,先帝曾去新建避暑山莊,感嘆江南園林在北方還原建立,亭台樓閣,妙趣橫生。
隨行一眾畫師便細細體會,可是李思蒙非要讓韓妙染只看一遍,無任何草圖便畫三百里。
這本是刁難,卻不料所有畫師中僅有韓妙染過目不忘,畫出《園林百里》,得數月賞。
這樣的事情還有許多。
明面上是師父推舉徒弟作尋常畫師不可為之畫,實際卻是刻意刁難。
對此,李思蒙常感嘆︰“此子不該存,應不及我。”
如今,這位師父明晃晃的手掌正遏制著暗器。
明亮的刀口在白豌的脖頸上劃出的痕跡,觸目驚心。
白豌的面色發白,略顯單薄的身子和手還在死死扣住這人的手臂。
這師徒怒目而視,相互對峙的場面。
“李大人!慶朝的白大人?”不遠處傳來詫異的咳嗽聲。
隨即,幾個南贏的使者便低聲竊竊私語。
作為南贏使臣的李思蒙畢竟不能真的殺了慶朝的畫史官,這對和談成功沒有任何好處。
他立即震了震,好一會兒才把手中暗器還給白豌︰“白大人平日喜歡弄這些小玩意,可得小心別傷著自己!”
“呵!多謝。”
白豌倒也沒有立即捂住自己的傷,接過竹環刀片。
畢竟一個五十好幾的老頭子,真要比命長,誰先死還不一定呢!
于是,便揮一揮手直接朝李思蒙的右手臂,直接劃出一道深刻的痕跡,斷然離去。
“你這個欺師滅祖的!”
李思蒙被這突如其來的反傷愣住,右手臂開始不斷滲血,綠色的官服都染了紅,發了黑。
他之前砍斷了自己的中鏢左臂,保住一命,如今右手卻血流不止。
“慶朝欺人太甚!怎可隨意傷我南贏使臣!”身旁使者官員們圍站著,紛紛斥責。
但是,某個人臉不紅心不跳的,嬉皮笑臉 ︰“這怎麼能是傷呢?本大人不小心手滑而已。”
之後,白豌面色依然淡笑。
“方才李大人不也手滑,在我脖子上劃了一道嗎?”
眾人看著,真是怒不可遏。
白豌脖子上的傷雖說在流血,但是不過是個小口子,一兩天就愈合了。
可是李思蒙右手臂的傷,根本就是沖著筋脈割下去的,不好好包扎甚至可能連明日和談簽約都不可能。
“既然都是手滑,那便讓兩位大人回去好生上藥吧!”
一聲清幽聲音傳來。
什麼都是,這白畫史分明是故意的!
南贏這邊瞪直了眼楮,看到來人是慶朝的凌書墨御史大人,不禁住了口。
明目張膽的包庇……
“真是青出于藍了!一個兩個都那麼欺師滅祖!”
李思蒙聲音悶哼,只覺得右手臂吃痛的很,又已經沒有了左手。
他只好讓幾位南贏使者扶著他走,一面回頭還一面意味深長的看著對面二人。
此時,周圍空無一人。
眼看著白豌還在愣神,一雙手覆了上去。
“阿白?”
身旁傳來沉悶的聲音︰“回去,你幫我上藥。”
凌書墨難得見到這人凝重的樣子,便只應了一聲“好”。
一進了房間。
“子辰啊∼”白豌猝不及防的抱住他,附身在他的肩頭。
凌書墨望著這個難得軟弱之人,目光沉靜,輕輕撫著背。
他一下兩下,輕柔的拍著……
不知是過了多久,白豌才淡淡的問道︰“人,怎會如此自我和無恥呢?!”
聞言,凌書墨將其安撫坐下,細細看著脖頸上的傷口,一點一點的上藥。
“當年的李思蒙是畫壇巨匠,曾是我們值得敬仰之人。但是,一日為師,不代表終身為父。”
師父代表權威,代表規矩,代表一切的倫理。
徒弟尊師,是所謂刻在骨子里的倫常。
但是,也得看什麼師。
只要是人,就總有那些個七情六欲,或嫉恨,或自私,或憎恨。
韓妙染和凌書墨是被李思蒙看著長大的,甚至一開始所有的畫技都是其教授。
可是,不是所有的師父都能接受徒弟的地位名聲在自己之上。
良久,白豌眼神變得逐漸清明︰“其實,當年我就與李思蒙的關系不好。但是你是尊師重道的,卻一次也沒有問過我。”
凌書墨淡淡微笑。
“我只是覺得,你的個人私事得等自己願意說,我才能听。”
白豌抱著他︰“其實當年我想告訴你,但是那時候覺得你太守規矩,可能接受不了師徒反目。”
凌書墨揉著他的肩︰“你都沒有說,怎麼知道我接受不了?”
陽光流瀉在這人臉上,那真是流光溢彩的好看。
一瞬間,白豌的目光似乎都迷離起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當年……我的那幅《江心秋月白》不是被太後和先帝封賞了嗎?其實……”
凌書墨怔怔的望著他,難得見到其這樣鄙夷和難過的一面。
“一開始我的畫混在李思蒙獻給太後的畫中,並無人可知。”
人,稍稍嘆息。
“李思蒙讓我說那是他所作。”搖了搖頭,“叫我讓給他!”
竟是如此嗎?
凌書墨頗感震驚的看著白豌,不知該怎麼說。
忽然覺得人性之復雜,支離破碎。
“我那時才十二歲。”白豌淡淡的說,語氣和緩,“我知道他好詭譎之畫,死傷無數人。亦對我嚴苛要求,當作是對畫之痴迷。”
“但是,我沒有想過他會無恥的霸佔徒弟的畫作和名聲。”
“而且,當時不是和我商量,而是告知!”
“若非那畫中之妙他實在回答不出,也不會勉為其難的讓先帝承認我。”
凌書墨沒有說話,他靜靜的抱著白豌,傾心听著。
“當年他正值名盛,但是卻已經因為入了仕途為官,再也畫不出靈氣的畫作了。而十二歲的徒弟,怎能畫出比恩師更好的畫作呢?”
白豌笑著,靜靜的將對面人抱的更緊,閉上眼楮。
“後來,我成為宮廷畫師。他每一次推舉我畫不可能的畫作,只是為了讓我觸怒先帝,身首異處。”
“可惜……我比他想象的出乎意料,每一次都能化險為夷。”
凌書墨這才明白,他一直以來佩服的畫才,竟然是在這種刻意折磨下成長起來的。
白豌側首,幾乎是像吻著凌書墨的脖頸,埋的極深。
“後來,我被陛下賜封畫聖,便起了心氣要去畫天下第一圖!當時只是為了畫之所向。”
“而我們這位恩師,認為我要的是名利,還會越過他的地位權力。”
心里好像有些苦痛,覺得壓抑的慌。
“所以,當先帝毀了那幅《萬里民淵》之後,他與西太後同謀將我囚在京郊別院里。”
凌書墨的嘴角都有些顫抖,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所以,真的是他!”
猜測到的,和親耳听到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白豌點頭︰“恢復記憶以後,我一直沒有說。”
“是他,親手用銅錘砸了我的雙手,切掉了我右手的拇指。”自嘲的笑著,“讓我不能再畫,從畫聖……成為……”
“廢人!”
喜歡痞子,你給我站住!請大家收藏︰()痞子,你給我站住!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