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蒙愕然看著眼前這個對自己隨性笑容的白侍詔。
他卻只覺得像是迎面遇到了一個紅衣鬼魅,口中似乎堵著些什麼。
倒是白豌笑的十分得體︰“李丞相,下官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長命百歲。”
其眼波流轉,翩翩人才,絲毫沒有半點淡漠和疏離。
李思蒙盡力掩飾嘴邊震驚,卻是喃喃︰
“白侍詔,老夫等你多時了。 ”
是啊,多時了!—— 白豌嘆息。當年讓他每夜看著瀕死之人學畫的時候,大概也是這樣。
他壓低聲音︰“丞相說的哪里話,今後下官還需要您的照拂,不是嗎?”
笑顏依舊。
接下來便是別的賓客入內,大多都是李思蒙丞相黨派門下的,偶爾有一些鄉紳和畫師。
送禮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絡繹不絕。
看得出宰相權傾朝野,黨派下基石猶如一座牆體實難摧毀。
沒有人注意的到……
白豌眼神幽冷︰“他當丞相確實比當畫師和師父更好。”
他如今已經到了這奸相面前,極力掩飾。意識到如果有任何一點被看穿,或許都不是什麼好事。
等到所有的客人都到達了,李思蒙便遣人關了門,開了宴。
白豌私下打量了一下,這些壽宴的人除了程素和沈侍詔外,他幾乎一個都不認識。
“小豌,本以為你不會來這種壽宴。沒想到竟然來了!”程素有些感慨。
因為奸相之名,大多數無黨派純臣是不會來的,包括凌書墨這個禮部尚書。
大贏畫院礙于其權勢,也只能派他和沈竹月來露個臉。
“吃飯罷了,干嘛不來?何況還有我喜歡吃的糕點,也不虧!”
白豌咯咯一笑,經歷了五六年插科打諢的痞子生活,他早已經不是從前的韓妙染。
“據說是李丞相親自邀請你的?”沈竹月有些詫異,“是真是假?他可從不邀請黨派之外的人來。”
白豌冷笑︰“可能他挺喜歡我的才華……”
喜歡到十二歲之前,每夜都逼著他畫死人畫像。
此時,李思蒙唇邊淡淡浮笑。
“本相今日壽辰,心中歡喜。特展出一幅奇畫供各位一同品鑒。”
所有人不由得看著四人將一個木架抬進大堂,這墨色的長布蓋住木架,顯得尤為神秘。
“這黑布為什麼還搭在架子上!里面是什麼?”周圍人詫異。
白豌聞言淺聲︰“大概是故弄玄虛吧……”
然而,沒等他說完,
那贈畫人便吩咐︰“滅燈!!揭畫!”
一瞬間,大堂所有燈滅,下人就掀開了黑色的長布。
黑夜之下,漫漫黃沙枯木畫卷。這圖上空無一人,僅有星雲美輪美奐。尤其是暗夜之中星雲羅布,好似真的星辰一般。
此畫精妙絕倫之處在于這畫在夜色中發出幽亮光影,意境獨特。實在稱得上是驚世之作。
台下眾人,無數畫師見到此作,紛紛拱手敬酒。
“此畫意境高遠,比起去年的七月初七盡青山更顯名家之作。”
“如此畫作,當真是御前得見。”
“我等今日一飽眼福,實在算三生有幸!!”
……
白豌一言不發,悲哀之中似有錐心之痛。
“哪知今夜,此畫名叫月下惜別。”李思蒙說。
“不對,此畫名叫月下煉獄…… ”
白豌心中頷首重復了一遍,聲音漸漸沙啞,他的腦中似乎有千萬只蟲蟻在爬,一陣刺痛難當。
“夠了!”
他的腦中突然意味深長的拖了好幾個字,身體不受控制的站了起來。
夜色中,大家本是欽佩敬酒,無一不是恭維之色。
見狀,李思蒙赫然冷眼,一雙眼中似乎有些幽幽的寒光,似有思慮。
如果是韓妙染,那麼不論如何都會被這幅畫刺激的。
李思蒙是個極其矛盾復雜的人,他當年想要殺了窺見其惡癖的韓妙染,卻又舍不得其少年才華,向往陰詭地獄又想在人前高風亮節。
所以,將這少年拖于地獄才會安心,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罷了。
李思蒙舉起手中酒杯,朝著白豌︰“白侍詔,似乎不喜歡這樣熱鬧的場景?”
突然被叫了名,白豌笑︰“只是吃多了,不想說話,想消食……”
他有些後悔,早知道是這種尷尬,還不如不來。
實在掩飾的不太好,連程素和沈竹月都看出了白豌有些恍惚。
沈竹月剛想問些什麼,卻有一小廝匆匆從門外進來,神情似倉皇失措︰“啟稟丞相大人,外面有………人來……”
是人,而非客,非官!
李思蒙的面色不太好︰“又是那幾個刁民嗎?轟出去!”
“轟不出去,他們一群人已經抬著擔架來了……”
壽宴來觸霉頭,李思蒙只覺得晦氣︰“該打出去打出去,不行就通知京兆府尹關起來!”
“百姓淒苦,大人卻開設壽宴奢華宴客,如此草菅人命,天理何在!”
那聲音凌厲冰冷,字字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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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相府門口,宴席院子中出現了幾個人身影。
正中有一灰色衣衫民婦,面容消瘦,身邊還有一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二人身旁是兩個蓋著白布的擔架。
無數賓客看著這尷尬一幕,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李思蒙面色極怒︰“刁婦,竟然驚擾本相的壽宴!來人,該怎麼辦怎麼辦!”
“大人……大人……”
這婦人語音未落,便被相府府兵拖走,其擔架也被一腳踢開。
白豌一眼就看到,兩個擔架一個是眉目緊閉的中年男子,另一個則是十歲左右的女童。
這些平民被宰相府兵拖到一處,杖刑鞭打,而且動作十分熟練。
此時,宴席之中眾人目瞪口呆看著其膽大妄為,卻無一人敢上前阻止。
李思蒙表情沒怎麼變,依然是剛才得體又淡漠的笑︰“這群刁民擾了大家,實在晦氣。今日宴席就暫且到這里了。”
看著那些平民似乎要被活活打死,白豌頓時覺得胸中一痛。
他似乎曾經看到過這樣的場景……
無數皮開肉綻,饑餓襤褸,臉頰凹陷的人。
他們叫自己︰哥哥……
實在是看不下去,他從不離身的暗器對著那揮棍之人的手打了過去,白色毒粉蔓延開來。
“程老大,老規矩。你扛人,我斷後。”白豌拽了旁邊人一手。
程素瞪大了眼楮,深知這是得罪當朝丞相,卻還是按照他說的做。
婦人已經被活活打死,擔架上的人沒法帶走,只有那個傷重的少年勉強還有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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