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道外的“光”其實是一種更深的幽綠,苔蘚更多,攀附在更為巨大扭曲的怪石上,投下鬼魅般的影子。空氣里的腐臭和血腥味更濃了,幾乎凝成實質,糊在口鼻處,令人作嘔。
逃走的兩個魔修早已不見蹤影,只有地上拖拽出的狼狽痕跡,和空氣中殘留的驚懼味兒。
林喬沒去追。她站在原地,微微闔眼,感受著這具破敗身體里那點可憐巴巴、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魔氣流動——稀薄,滯澀,像是一條即將干涸的污濁小溪。這原主混得可真不是一般的慘。
“導航。”她在心里冷聲道。
“好 親!007魔域導航為您服務!目的地陰骨淵。路線規劃中……規劃完畢!建議您出門右拐,順著這條‘黃泉路’一直往前走,遇到岔路口選擇往下坡、氣味更感人的那條,看到一片特別骨頭多的地兒,差不多就到了!全程約莫一炷香,祝您一路順風……呃,半路失蹤?”007的電子音努力維持著歡快,但最後那句明顯有點底氣不足。
林喬依言右拐。
所謂的“黃泉路”,是一條寬闊不少、但更加崎嶇不平的石道,路面甚至能看到散落的零星碎骨和凝固發黑的血塊。兩側石壁上開始出現一些粗糙的刻畫,多是些猙獰的魔物圖騰和看不懂的扭曲符文,透著一股子邪性。
越往前走,光線越發暗淡,只有幽綠苔蘚照明,而那苔蘚也漸漸稀疏。溫度明顯下降,一種滲入骨髓的陰冷彌漫開來,與之前石道里的污濁悶熱截然不同。
偶爾能遇到其他魔修。他們大多行色匆匆,面容冷漠或凶惡,感受到林喬身上那點微末修為,投來的目光多是輕蔑、漠然,或帶著一絲打量廢物、評估能否踩上一腳的惡意。但看到她臉上尚未干涸的血點,嗅到那新鮮的血腥氣,以及她那雙沉靜得過分、甚至隱隱透著股瘋勁的眼楮,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又都會謹慎地縮回去。
魔域底層,欺軟怕硬是生存第一法則。
“檢測到環境魔氣濃度上升,怨念粒子活躍度提升百分之三百。親,請您盡量保持情緒穩定,避免過度驚嚇導致心跳過速……當然,如果您不小心嚇死了,本系統一鍵回收遺體服務(僅限部分零件)。”007絮絮叨叨。
林喬充耳不聞。她的全部心神都用在適應身體、觀察環境上。每一步踏出,腳底的刺痛和虛浮感都提醒著她此刻的弱小。但這弱小,反而像是一桶油,澆在了她心底那簇幽火上。
岔路口出現。一條略平整向上,隱約能听到些喧囂;另一條陡峭向下,黑暗更深濃,只有嗚咽般的風聲從底下卷上來,帶著濃郁的、令人牙酸的腐朽氣味。
林喬毫不猶豫,選擇了向下那條。
路越來越難走,幾乎不算是路,而是天然形成的、覆蓋著滑膩黑苔的陡坡,需要手腳並用才能穩住身形。石壁變得潮濕,冰冷的水珠不時滴落。那風聲也越來越清晰,不再是嗚咽,而是某種沉悶的、規律的……刮擦聲?像是什麼巨大而粗糙的東西在反復摩擦岩石。
“能量波動急劇升高!警告!前方高能反應!親,現在調頭回去把那個三角眼再揍一頓還來得及!”007的聲音帶上了明顯的電流雜音,像是信號不良。
林喬停下腳步,微微喘氣。並非因為累,而是前方豁然開朗,也驟然恐怖——
一個巨大到望不到對岸的深淵橫亙在前,截斷了去路。深淵之下黑沉沉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魔氣如同墨汁般翻滾,偶爾凝聚成痛苦嘶嚎的鬼面形狀,又倏地散開。那刮擦聲正是從深淵底下傳來,每一下都讓人心頭發麻,仿佛有巨物正用利爪刨抓著岩壁,隨時可能攀爬而上。
深淵邊緣,立著一塊歪歪扭扭的黑色石碑,上面用猩紅的、仿佛血液書寫的魔文刻著三個大字陰骨淵。石碑腳下,堆積著厚厚的、各種形態的白骨,有些還很新鮮,掛著碎肉,有些則早已風化脆裂。
而石碑旁,放著一個粗糙的石碗,里面盛著半碗黑乎乎、散發著刺鼻怪味的粘稠東西,大概就是所謂的“飯”了。
任務地點送達。
林喬的目光掠過那碗“飯”,落在翻滾的魔淵上。僅僅是站在邊緣,那下方傳來的恐怖威壓就讓她這具身體本能地戰栗,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著逃離。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腐臭的空氣,強迫自己站穩。
“送飯流程呢?”她問系統,聲音平靜得不像話。
“啊?流、流程?”007卡殼了一下,“就……對著下面,喊一嗓子?或者把東西倒下去?大概……也許……可能……就是這樣?歷史記錄里沒人成功過所以也沒有標準流程反饋啊親!”
所以,純粹是踫運氣,看底下那“那位”今天想不想開飯,以及開飯時心情好不好,會不會順手把送飯的也叼下去。
林喬彎腰,端起了那只石碗。入手冰冷沉重,那怪味直沖大腦。
她走到深淵邊緣,碎石在她腳下簌簌滾落,掉進無盡的黑暗里,听不到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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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刮擦聲,突然停了一瞬。
緊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更加恐怖的威壓猛地從深淵下方爆發出來,如同實質的海嘯,狠狠撞向林喬!
嗡——!
林喬只覺得腦袋像是被重錘砸中,眼前一黑,喉頭猛地涌上腥甜。那威壓之中裹挾著無盡的暴戾、饑餓、以及毀滅一切的瘋狂意志,幾乎要將她的神魂直接碾碎、扯爛!
她身體劇烈搖晃了一下,腳下的岩石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
“警報!警報!遭受精神沖擊!宿主靈魂穩定性下降!建議立刻放棄任務逃離!重復!立刻逃離!”007尖銳的警報聲在腦中炸開。
逃?
林喬咬破了舌尖,劇痛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她看著下方翻滾的、似乎有什麼東西正要撲出來的濃黑魔氣,那雙冰冷的眼楮里,幽火驟然爆開!
她非但沒退,反而用盡全身力氣,將手里那碗黑乎乎、散發著誘魔(?)怪味的“飯”,連碗帶內容,狠狠朝著那威壓最盛、魔氣最濃的中心點,砸了下去!
“吃你媽的飯!”
石碗旋轉著,墜入無盡的黑暗。
深淵下的存在似乎被這挑釁般的舉動激怒了,一聲低沉到超越听覺範圍、卻直接震蕩靈魂的咆哮猛地從地底炸開!
轟!!!
整個懸崖邊緣都在劇烈震動!一只完全由漆黑魔氣凝聚而成的、巨大無比的利爪,撕裂了濃霧,帶著毀滅一切的氣息,朝著懸崖邊上那個渺小如蟻的身影,狠狠拍來!
勁風壓得林喬幾乎無法呼吸,骨骼發出咯吱的呻吟。
死亡,前所未有的貼近。
007的警報聲已經變成了絕望的哀鳴。
然而,就在那魔爪即將拍落,將林喬連同她所站立的岩石一起拍成齏粉的剎那——
林喬猛地抬起頭,沾著血污的小臉上沒有任何恐懼,只有一種近乎癲狂的、沸騰的戰意。她非但沒有防御或躲閃,反而將自己體內那點微末得可笑的魔氣,連同那股不屈的、瘋狂的意志,毫無保留地、主動地撞向那恐怖的魔爪威壓!
像是一粒火星,悍不畏死地撞向滔天巨浪。
嗡……
時間仿佛凝滯了一瞬。
那毀滅性的魔爪,在林喬額頭前不足一寸的地方,驟然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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