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制造局的鐵門在林喬身後重重關閉，發出沉悶的撞擊聲。她扶了扶金絲眼鏡，指甲在入職文件上留下幾道幾不可見的壓痕——這是給接應同志的暗號，表示已安全潛入。
"三島小姐，您的實驗室在這邊。"穿藏青制服的日本職員九十度鞠躬，林喬注意到他左袖口沾著硝酸銀痕跡。這是個實驗員，很可能是派來監視她的。
實驗室比預想的更寬敞，通風櫥里擺放著嶄新的燒瓶組合。林喬用指腹輕擦台面，指紋識別系統悄然啟動，007在她視網膜上投射出三維掃描圖︰"檢測到天花板四個角落裝有監听設備，工作台下有壓力傳感器。"
"課長特別交代，三島博士的研究涉及皇軍最新彈藥配方，必須保證絕對安全。"職員遞上白大褂時，手指在第二顆紐扣處多停留了一秒。林喬瞳孔微縮——那里藏著微型發射器。
"承蒙關照。"林喬用標準的東京腔回答，轉身時白大褂下擺劃過工作台，納米縴維已采集了所有器皿的分子痕跡。當晚這些數據將轉化為配藥誤差報告，讓下一批子彈的啞火率再提高5。
第一周平安度過。林喬每天準時記錄火藥配比實驗數據，卻在稱量時故意讓天平產生0.03克的系統誤差。這個數字小到不會引起懷疑，卻足以讓三百米外的射擊偏離要害部位。
周五下班前，佐藤突然出現在實驗室門口，皮靴上的馬刺刮擦著水泥地面。"三島博士，听說您改良了底火配方？"他的目光像手術刀般劃過林喬的領口。
"只是參考了柏林工業大學的最新論文。"林喬拉開抽屜取報告時，袖口掃過培養皿。007立即提醒︰"右側第三個培養皿被替換過，原培養皿鏈球菌濃度超標。"
佐藤翻動報告的手指突然停頓︰"這個分子式似乎寫錯了？"他指著苯環結構圖上的一個羥基。
冷汗順著林喬的脊椎滑下。這是她故意留下的錯誤，但沒想到佐藤竟真懂有機化學。她扶了扶眼鏡︰"課長明鑒，這是新型硝化縴維的變體結構。"她在紙上快速畫出正確的異構體，筆尖微微發顫——這次是真的緊張了。
"有意思。"佐藤突然用中文說道，銳利的目光刺穿鏡片，"三島小姐的中文想必很好？"
"在東京帝大時選修過。"林喬面不改色地切換成帶關西腔的日語，"家父常說，要了解敵人必先掌握其語言。"她在"敵人"二字上加了重音，看到佐藤眼底閃過一絲滿意。
危機暫時解除，但林喬知道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當晚她在浴室鏡面上用肥皂畫出苯環結構，007的警告浮現在水霧中︰"佐藤辦公室計算機顯示，他已調閱您偽造的學籍檔案三次。"
"能撐多久？"
"按當前懷疑值計算，最多兩周。"
林喬擦掉鏡面上的圖案，轉而研究起江南制造局的排水系統。007投影出的藍圖顯示，實驗室下方的廢棄下水道通往黃浦江支流。"找到運輸通道了。"她將浴巾掛成特定形狀——這是通知"裁縫"急需見面的信號。
次日在慈昌藥房後間，林喬見到了瘦削如竹的"藥劑師"。這個真實身份是甦北根據地軍需處長的男人，正用鑷子從阿司匹林藥片中夾出微型膠卷。
"崇明島的同志急需破傷風疫苗。藥劑師"推過一盒維他命丸，"上次送去的盤尼西林救了二十七名傷員。"
林喬將膠卷藏進鋼筆膠囊︰"江南制造局醫務室每周二補充藥品，我可以替換部分庫存。"她畫出排水系統簡圖，"但需要能在水下運輸的密封容器。"
三天後的暴雨夜，制造局西牆外的梧桐樹下多了個"維修中"的警示牌。林喬在實驗室通宵"加班"，實則將五十支疫苗和二十盒磺胺裝入特制鉛盒。這些藥品被偽裝成放射性廢料，通過改造過的排水閥進入下水道系統。
當鉛盒順著水流消失時，007突然警報︰"佐藤帶人進入廠區！"林喬迅速復原排水閥，打翻乙醚瓶制造操作失誤的假象。刺鼻的液體浸透實驗記錄本時，實驗室門被猛地推開。
"三島博士這麼晚還在工作？"佐藤的皮靴踏在滿地玻璃渣上吱嘎作響。
林喬捂著口鼻咳嗽︰"想趕在下月量產前...咳咳...完成穩定性測試..."她故意讓乙醚蒸汽刺激出眼淚，這樣就不必掩飾瞳孔的震顫。
佐藤踢了踢滾到腳邊的鉛盒︰"這是什麼？"
"廢棄的鐳實驗殘留物。"林喬顫抖著指向輻射警告標志，"正準備明日交由專業部門處理。"
當佐藤用戴手套的手翻開被乙醚泡爛的記錄本時，林喬的呼吸幾乎停滯。那上面有她隨手寫下的藥品清單，墨跡已暈染成團，但若用特殊藥水...
"太危險了。"佐藤突然拽住她手腕，"我送博士回宿舍。"林喬腕骨生疼，卻不敢掙脫——他的拇指正按在她的脈搏上。
雨中步行二十分鐘，佐藤的質問像毒蛇般鑽進她耳中︰"博士認為，支那人能造出合格彈藥嗎？"這是個致命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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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化學角度看..."林喬故意踩到水坑踉蹌一下，"純度決定一切。"她借摔倒動作掙脫鉗制，袖口的納米縴維已采集到佐藤手套上的火藥殘留。
宿舍門前，佐藤突然亮出張照片︰"認識這個人嗎？"模糊的畫面上是周明被拷問的身影。林喬心跳飆升至120，但007即時釋放了鎮定劑，讓她聲音平穩如常︰"這位是？"
"慈安醫院的共黨分子。"佐藤盯著她瞳孔，"他死前提到個叫"夜鶯"的女人。"
林喬露出困惑表情︰"我在《朝日新聞》上讀過夜鶯是甦聯間諜..."她故意把"甦聯"發音成帶有北海道方言特色的變調，這是她偽造身份中的籍貫設定。
當宿舍門終于隔絕了那道陰冷視線，林喬癱坐在地，發現後背早已濕透。她撬開地板暗格，取出備用手槍時，007投影出周明血肉模糊的臉︰"根據微表情分析，照片是合成的，周明同志應該尚未叛變。"
"但懷疑鏈已經形成。"林喬拆開新送來的《申報》，在電影廣告欄找到密寫的撤離指令。她劃燃火柴燒掉報紙，火光中浮現組織的新命令︰堅持到下周三大批醫療物資抵滬。
接下來五天，林喬像精密儀器般運作。白天她故意在關鍵配方中引入不易察覺的誤差，晚上則通過排水系統轉運醫務室的藥品。每次行動前，她都用不同品牌的香皂洗手——這是給下水道接應者的信號，不同香味代表不同類別的物資。
周三凌晨，黃浦江上霧氣彌漫。林喬偽裝成清潔工混入碼頭，看著起重機將標注"精密儀器"的木箱吊上卡車。這些箱子里裝著國際紅十字會捐贈的藥品，將由她負責"檢驗"後轉運前線。
"三島博士來得真早。"佐藤的聲音從霧中傳來。林喬這才發現他帶著憲兵隊埋伏在集裝箱陰影里，槍口全部對準卡車司機。
"課長也親自來監督？"林喬強作鎮定地翻開交接單，"這批x光機是陸軍醫院急用的。"
佐藤突然用槍挑開最近木箱的鉛封︰"那就請博士當場檢驗。"箱蓋掀開的瞬間，林喬心跳幾乎停止——里面整齊碼放的確實是醫療器械，但最下層...
"這是最新型號的西門子設備。"她主動拿起個金屬部件遮擋佐藤視線，手指按下部件底部的隱藏按鈕。007立即啟動干擾程序，讓佐藤佩戴的輻射探測儀暫時失靈——那下層藏著二十公斤鈾礦石，是根據地制造無線電發報機的關鍵材料。
當佐藤狐疑地檢查第三箱時，碼頭突然響起刺耳警報。007在她視網膜上閃爍︰"已觸發三號碼頭燃油泄漏假警報。"趁著混亂，林喬迅速調換了兩箱貨物的標簽。
三小時後，真正裝有藥品的六箱"精密儀器"已駛向甦州方向。而林喬被迫站在佐藤辦公室，面對鋪滿桌面的嫌疑證據︰她"不小心"留在實驗室的發絲與慈安醫院發現的"夜鶯"dna比對報告，偽造學籍檔案中的時間漏洞，甚至還有張模糊的旗袍背影照。
"解釋一下？"佐藤的軍刀橫在林喬頸動脈上。
林喬突然笑了。她摘下眼鏡，用純正的上海話說道︰"佐藤課長知道紫羅蘭嗎？"這是軍統高層才知道的暗語。刀鋒微微一滯，她立即切換回日語︰"重慶方面讓我問候您。"
佐藤的表情精彩紛呈。林喬知道他在權衡——揭穿她意味著承認自己讓重慶特工混入核心部門；而若將她當作雙面間諜利用...
"很有趣的玩笑。"軍刀緩緩收回，"不過博士還是該專心研究彈藥配方。"
當夜，林喬在宿舍銷毀所有證據。007提醒她︰"佐藤已在您衣櫃暗格安裝竊听器。"她故意大聲自言自語︰"明天該測試新硝化棉配方了..."同時用眉筆在鏡子上寫下︰"紫羅蘭計劃是日軍針對地下醫院的清剿行動"。
凌晨三點，林喬從通風管道爬出宿舍樓。在跳下最後一段排水管時，她旗袍開裂，小腿被鐵皮劃出深深傷口。鮮血滴在"維修中"的警示牌上，與雨水混合成淡粉色。
五十米外的梧桐樹下，"藥劑師"遞來緊急通行證︰"所有聯絡點暴露，必須立即撤離。"
林喬卻撕下旗袍襯里包扎傷口︰"給我二十四小時。"她還有最後一張牌——明天江南制造局將接待來自東京的視察團，其中有位陸軍大臣的佷子，正是她當年在東京帝大"偶然"救過的紈褲子弟。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黃浦江上的霧氣，林喬已換上最考究的和服。發髻中藏著從鈾礦石提取的濃縮物，而腰間束帶的暗紋里，是用隱形墨水寫就的江南制造局全部彈藥配方缺陷報告。
她望向鏡中這個陌生的大和撫子，輕聲問︰"007，任務進度？"
"物資轉運完成率89，情報準確度97。"
還差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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