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今年貴庚啊？”
烏蓬中，出乎趙祥的預料，竟然還有幾分溫馨。
一張小幾，兩個木凳，一個火爐，上面還炖了一鍋魚湯，角落里還有兩瓶老酒。
看起來，這個老者，也是個會享受生活的人。
“今年，八十有六了！”
提起年齡，老者似乎很是得意，臉上充滿了笑意，手中還不停的比劃著︰
“我們這一代啊！就屬我活的最長了！”
“呀！看不出來啊，我還以為您最多四五十歲呢。”
趙祥笑著，嘗起了老者打給他的魚湯︰
“那您，這麼大年紀了，怎麼不在家頤養天年呢，還出來劃船渡人？”
老者嘆了一口氣︰
“哎，這不是也沒辦法。”
“我家的大孫子，早些年遭了災，沒能活下來。”
“這幾年兒子兒媳婦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又生了一個。”
“我總得出來給他們補貼補貼家用吧。”
提起這個孫子，他似乎很是驕傲︰
“王爺，您可是不知道。”
“我家這小崽子，可是棒極了！”
“生下來就有八斤六兩重！”
“不到六個月就會叫爺爺，八個月就會走路了，三歲半，就能下河捕到一條半米高的大魚！”
想著，他臉上還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那您還真是有福了！”
趙祥笑著夸獎了起來，接著話鋒一轉︰
“不過老先生，你能告訴我，是誰讓你來渡我的嗎？”
“你們的埋伏又在了哪里？準備什麼時候要我的命呢？”
說著，趙祥撫摸著旁邊的佩劍，含笑的眼角中透露出絲絲的殺意︰
“先生，你這會說出來，或許，晚上還能和家人喝上團聚的魚湯。”
而這句話的另外半句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不願說，現在就可以死了！
場面一下子寂靜了下來。
老者頓在了那里！
半晌後。
他終于開口了，語氣很是溫和︰
“王爺不必多疑，老朽今日既然親自來渡船，就一定能把您送到對岸！”
說著，他手中罡氣吞吐，加持在木槳之上，小船猶如離弦之箭，快速飛馳了起來。
“這是？……你竟然也有修為！”
趙祥嘴唇微張，有些驚訝。
他竟然沒能看出這個老人的修為境界。
一瞬間，旁邊的曹化淳就緊張了起來。
老手笑了笑，毫不在乎的說道︰
“只是些許的莊稼把式，不過是為了能多捕幾條魚，讓王爺您見笑了。”
這時，江面上突然傳來了叫罵聲︰
“孫老頭，你在干什麼！為什麼不把船開到指定區域！”
“你是要違反我們的命令嗎！”
話音說出的同時，還有極為強大的攻擊隨即而來，掀起的巨浪，甚至連小船都開始了抖動。
”呵！雕蟲小技！”
老孫頭不屑的笑了笑︰
“老朽在這條江上活了80載，還能讓你們給截住了？”
手中的罡氣再次爆發，漁船變得更加靈敏和快速了。
“老先生和他們翻臉了？”
趙祥狐疑的看著他︰
“這是為什麼？是他們的獎勵給的不夠好嗎？”
“先生不是要為天下百姓開科舉，破禮治麼？”
老叟轉頭看向了趙祥，眼中有著從未有過的光芒︰
“老朽不才，雖只是個打漁的，可今日，也要祝先生一臂之力！”
這次他叫的不是王爺，而是先生了！
打破了禮制，他那才不過幾歲天資聰穎的孫子，就可以擁有更加廣闊的人生了！
“來人，給我來幾艘快船！幫我殺上去！”
船後突然傳來了厲吼。
接著，一股強大的氣勢貫穿天宇，猶如江中蛟龍，直撲而來。
趙祥感知到後，立刻從船棚中走了出去。
“二品？”
只是打眼一看，他就知道了敵人的修為。
不愧是帝都，修士的水平就是高！
趙祥在心頭贊嘆了一聲，接著轉頭對老叟道︰
“老先生，這群來人的修為非凡，你恐怕不是對手，還是讓我下去吧！”
“不用！”
老叟摸著胡子，胸有成竹的說道︰
“會有人幫先生攔住他們的！”
“他們，過不來的！”
嗯？有人？還有誰會幫他呢？
趙祥心頭有些疑惑。
只是這份疑惑，還沒過多久，答案就已然出現。
“潮溪村漁夫孫然，前來會一會大人！”
一聲咆哮，猶如驚雷，一個船只猶如幽靈一般，從不知名的角落里殺了出來。
他手中拿著魚叉，雙目瞪得猶如銅鈴，身材雖不高，卻異常的雄壯。
兩船交錯間，他還沖著老叟拱了拱手，點了點頭，然後毫不猶豫的撲向後面那修士。
“三品圓滿！！”
趙祥瞳孔微縮，一個漁夫，竟然也有三品修為？
他扭頭看向身旁的老者︰
“這位是？”
“老夫的佷子！潮溪村青年一代第一人！”
老手淡淡的開口，眉宇之間有些驕傲之色，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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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你們，不是漁夫嗎？
漁夫不是下籍，不能識字和修煉嗎？
趙祥看著老者，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極為荒謬的答案，有些不確定的開口︰
“你們該不會也像那個老鐵匠一樣，家族中出現過什麼天才人物，自創出了什麼功法出來吧？”
“老鐵匠？”
老叟皺著眉思索了片刻︰
“哦！……先生說的是小溪山村的狗蛋吧！”
趙祥︰………狗蛋？？鐵匠叫狗蛋？
好名字！好養活！
接著，老者點了點頭︰
“對的，沒錯！我們都差不多！”
“畢竟大離這套制度已經傳承了近千年，為了謀生，我們都將各自的技藝開發到了絕巔。”
“先生今日所看到的武道，那是我們的先輩們，在近千年的時光里，通過技藝對自然和天地感悟總結。”
說到這里，他嘆了一口氣︰
“不過，由于受到世家和貴勛的壓迫，我們的修為，根本就不敢顯露出來。”
“只能躲在角落里，繼續苟延殘喘的活著。”
有了三品強者，依舊還是不敢露頭麼？
趙祥在心底嘆息著︰
士族，門閥，貴族，諸王，教派，他們這群人，在遙遠的歷史中，完成了對知識和武學的絕對壟斷。
為了保證自己的地位，和階級的利益不受損害，一旦發現有平民有了露頭的痕跡，就直接秒。
不要看他搞科舉，搞得形勢如此之大，很多家族都想殺他，可真正對他動手的頂級家族卻幾乎沒有。
而那是因為他的血統，鎮南王嫡系血脈！
鎮南王是一品王侯，即使再往前推到孔聖時代，那也是最頂尖的貴族。
無論他在做什麼，有一部分的貴族世家，天然的就會對他有幾分好感和敬重。
可若是一個平民，賤籍，當他說出要打破禮制的時候，他的家，就沒了！
“啊！給我去死！你一個區區漁夫，也想翻天不成！”
遠處，波濤上。
那世家之人在壓著孫然打。
畢竟他可是二品，而孫然，則不過是三品圓滿而已。
“老先生，你的佷子要敗了，需不需要我出手，接他一把？”
趙祥站在船尾，看著遠方的爭斗，對著身旁的老叟道。
老叟搖了搖頭︰
“先生開科舉是大事，為我等百姓發聲的大事，打破我等囚籠的大事。”
“前路多艱，只即使是過了這條河，前方也不知有什麼風險在等待著您。”
“所以您的精力，不能浪費在這里！”
接著，只見他輕輕搖動了，船塢上的鈴鐺。
又一聲怒吼，突然響了起來︰
“岩石村孫雨！前來會會諸位大人！”
三品！又一個三品！
不過，這個似乎是剛剛突破的，只有三品初期的修為。
趙祥見狀，十分驚訝的看向了身旁的老叟︰
你們家族人杰這麼多嗎？
“先生誤會了！”
老叟看出了趙祥眼中的驚訝，搖著頭道︰
“只是同姓而已，這不是我們一族的。”
接著，他指了指堤岸兩旁︰
“先生所做之事，已人盡皆知。”
“我等潮溪河，上下游三十八個村落，所有修士已盡在于此！”
“不惜一切代價，阻攔士族，送先生過江！”
話音剛落，江水陡然轉彎。
小船過彎之後，極為震撼人心的一幕發生了。
江河之上，密密麻麻的擺滿了一個又一個的小船，他們猶如倒掛在銀河上的繁星，在黑夜中熠熠生輝。
一排排，一個個的粗糙漢子，拿出了家里壓箱底的衣服，讓自己看起來盡量體面一些。
他們站在船頭，齊齊的看著趙祥，默默的躬身90度為他施禮。
無言，無聲，卻是極致的肅穆與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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