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前便與胡三踫過面,想來一早就知道我在安東城待過一段時間。”
“年關那會兒,安東城遲遲不落雪,直到正月中旬才下了第一場雪,我雖未去北疆一帶,但我卻知道那邊情況只會更加糟糕。”
“回了京,我忙著準備會試的事對此也沒關注,卻對你們這些使者團的人遲遲不歸的事有所耳聞。”
她拍了拍博吉特的肩膀,聲音帶著惋惜道“庋茲啊,東通焉耆六百五十里,西通姑墨六百七十里,不算小呢。”
“人口多少來著?八萬多?”
博吉特越听臉色越難看,想說什麼,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完全張不開口,發不出聲音。
“嘶,也不知我大周在西域部署了多少兵力……不過,想來是不弱于庋茲的,你說是吧?”
博吉特低下了頭,終于開了口,“此事非我所願……”
江停卻像是沒听到一樣,繼續道“你背後那些人啊,哎,听風就是雨。”
“看到北邊風聲鶴唳,便也動了心思。”
“你說說這算是什麼事?他們不知道輕重,你也不知道嗎?你以為你現在能活著,你背後的家族能活著靠誰?”
博吉特還未開口,就覺得衣領被人拽了起來,領口勒得他臉色通紅。
“你的命是撿來的,他們的也是……莫因貪心又丟了……”
江停收回手,重新坐回他對面,恢復了那副慵懶的姿態,仿佛剛才那股逼人的氣勢只是幻覺。
“咳——咳——咳——”博吉特急促地咳嗽著,像是要把自己的肺咳出來一樣。
“他們想試探大周的底線,也要試探我的底線,方便日後討價還價。”
“他們慫恿著你,或者是你自己就想出了這個一石二鳥,借刀殺人的蠢主意,這次我就不說什麼了。”
“畢竟就像你說的,我有什麼好生氣的呢?我們不是朋友嗎?”
博吉特停了咳嗽,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現在,你可以繼續狡辯。或者,”她頓了頓,給自己倒了杯新茶,“選擇跟我說點實話。”
“若是狡辯的好,我信了那就算你厲害,如何?”
博吉特頹然一嘆。
“我早和他們說了不要和你作對,他們非不听,非逼著我來……我能怎麼辦……”他的聲音從指縫里漏出來,帶著濃重的懊悔與煩躁。
“如你所說的一樣,草原那邊的情況並不好,牛馬羊還生了病,不停在死,韃靼人便想從大周撈多些好處回去。”
“可大周的態度一直不冷不熱,部族那邊猜忌頗多,他們便出了這個主意,一邊約韃靼人,一邊聯系攬月坊,然後又讓我約你出門。”
“韃靼人最近沒討要到好處本就心煩,與大周的讀書人相遇不出意外的話就會惹出亂子……”
“後面事,我不說想來你也清楚。”
博吉特頹然地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臉色灰敗。
他兩手一攤,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道
“……該說的,我都說了。江停,此事……確實是我糊涂,要怪就怪我沒啥話語權吧,擰不過他們。”
江停看著他這副模樣,臉上的冷意稍稍收斂。
“下不為例。”
博吉特輕輕松了口氣,正想說什麼,又听江停開口了。
聲音不高,卻字字重若千鈞
“但你也給我把話帶回去——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大周有什麼風波,那也是大周自己的事。”
“碾死幾個不安分、妄想火中取栗的小國,甚至不需要動用邊軍,斷了互市,卡住鹽鐵茶糧,就足夠讓你們傷筋動骨,內部生亂。”
“別被眼前的蠅頭小利和幾句煽風點火的話蒙了心,把自己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還有全族人的生計,再輕易葬送掉。”
“你們也別指望著到時候我去求情說和,我不趁火打劫都算是仁至義盡了。”
博吉特的心猛的又被牽扯住,剛剛變得輕松的神色再次變得嚴肅“放心,我一定把話帶到!”
“行了,舊事翻篇。”
江停重新靠回椅背,恢復了那副慵懶的坐姿。
“說說吧,他們讓你親自跑來京城一趟尋我,總不會只有這點事吧?還有什麼事,一並說了。”
博吉特沉默了下,抿了口茶。
“怎麼?心虛了,說不出口?”
听到江停調侃的話,博吉特露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先說好,我只是代為傳話的,你可別把賬記在我身上了。”
江停沉默看了他一會,無奈擺擺手,“別磨磨蹭蹭的了,天都黑了,說完我好回家。”
博吉特清了清嗓子,“……確實是有些事。主要是……是關于今年朝貢回禮的事。”
他搓了搓手,臉上擠出一些為難的神色。
“長輩們的意思是……今年西域各地年景……呃,都不算太好。”
“風沙大,收成欠佳,日子都有些緊巴。”
“所以……所以想懇請天朝上國,看在庋茲一向恭順的份上,今年的回禮……能否……能否比往年再豐厚一兩成?尤其是茶葉、綢緞和瓷器……”
他說完,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江停听完,直接氣笑了,用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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