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亞娟的思緒定格在兒子陸陽退役的那一天。
她站在廚房門口,看著陸陽蹲在地上擦瓷磚。
退役後新學的工裝褲膝蓋處磨出毛邊,和他父親當年在廠里值夜班時穿的那條一模一樣。
少年人腕間的銀鐲磕在地板上,發出清淺的響——那是陸小軍在他十八歲生日時親手敲的,內側刻著“陽”字,筆畫間藏著極細的紋路,像道未愈合的舊傷。
“媽,您看這防滑墊。”陸陽抬頭時,額角沾著點木屑,“爸爸說您總在廚房摔跟頭,讓我換成這種帶紋路的。”
他指尖劃過米色地墊邊緣,那里用紅線繡著極小的“柳”字,針腳歪歪扭扭,分明是陸小軍握慣刻刀的手才能戳出的笨拙弧度。
抽油煙機的嗡鳴突然刺耳。
柳亞娟想起離婚那年,陸小軍也是這樣蹲在玄關換防滑墊,說“陽陽剛學走路,別讓他摔著”。
那時她正為升職焦頭爛額,嫌他�@攏 緗竦Э砣 輳 叢詼 喲 氐拿墾 錛 錚 醇 胺虯壓匭年 閃飼 蚱 卦詮庖醯鳥拗謇鎩 br />
“你不要他給你的創業基金?”她摸著台面上的玻璃罐,里面裝著曬干的柚子皮,是陸陽上周從陸小軍廠里帶回來的,“200萬不是小數目,你剛退役——”
“媽,您記不記得我十六歲那年?”陸陽打斷她,指尖摩挲著銀鐲內側的刻痕,“小叔蹲在我宿舍床前,用指甲刀給我修掉漆的手機殼刻星星,說‘男人的禮物要藏在看不見的地方’。”
他抬頭時,目光落在她手機殼內側的小太陽上,那是陸小軍離婚前一晚刻的,“現在他把錢轉到您賬戶里,備注寫著‘陽陽的成家本’,您以為我會不知道嗎?”
煤氣灶上的水壺“咕嘟”作響。
柳亞娟轉身泡茶,陳皮在沸水里舒展,飄出的香氣混著記憶里陸小軍工裝服上的油墨味。
單身後的每個梅雨季,陸陽總會變魔術般掏出防潮劑、暖寶寶,還有裝在鐵盒里的柚子皮——和她離婚時塞進陸小軍行李箱的那個鐵盒同款。
“他現在還總穿那件藍工裝嗎?”話出口才驚覺聲音發顫,柳亞娟慌忙掀開鍋蓋,蒸汽撲在臉上,遮住了發燙的眼眶,“袖口磨破了也不換的那件。”
陸陽的笑聲里帶著點無奈︰“上周去看他,看見他內襯口袋里還揣著您的體檢報告。”
他晃了晃銀鐲,金屬光澤映著窗外的梅雨天,“媽,您知道他為什麼堅持和我合伙開廠嗎?他說,想讓我學會‘把關心藏在細節里’,就像當年他給您熬陳皮粥時,會把枇杷核一個個挑出來。”
玻璃罐在掌心發燙。
柳亞娟想起上個月整理儲物櫃,翻出個落滿灰塵的筆記本,里面夾著張泛黃的色卡——是陸小軍當年調了二十次才定下的米色牆漆配方,旁邊用鉛筆寫著“亞娟喜歡的暖”。
單身後她再沒動過裝修,卻在陸陽的描述里,看見前夫在新廠的車間牆上,刷了面和舊家一模一樣的米色牆。
“錢的事,您別操心。”陸陽起身時踫倒了紙袋,露出里面的千層底布鞋,鞋跟處繡著“陽”字,和他銀鐲上的刻痕呼應,“爸爸說,等我能自己攢夠第一桶金,就把這配方送給我——其實他偷偷去您公司看過,說您辦公室的窗簾還是當年選的棉麻料,遮光率不夠。”
雨聲突然變大,打在廚房紗窗上沙沙作響。
柳亞娟盯著布鞋上的針腳,想起離婚協議里那句“廚房用具歸亞娟,因她慣用左手”,想起陸小軍在她加班時悄悄放在門口的保溫桶,想起單身後每個生日收到的匿名鮮花——包裝紙總是她最愛的淺藍,和舊家防滑墊一個顏色。
“他……身體還好嗎?”她終于問出那句藏了三年的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殼里的小太陽,那里還留著陸小軍刻刀劃過的毛刺。
陸陽突然從褲兜掏出個鐵盒,是柳亞娟熟悉的、裝胃藥的那種︰“他讓我提醒您,別總用黑咖啡配胃藥。”
他打開盒蓋,里面整整齊齊碼著鋁箔板,每板上都用紅筆標著“早”“晚”,“他說,您現在加班時的台燈,還是當年我考上重點高中時他送的那盞,光線太暗傷眼楮。”
抽油煙機不知何時停了,廚房陷入寂靜。
柳亞娟看著兒子腕上的銀鐲,突然想起陸小軍在婚禮上給她戴戒指時說的話︰“以後我就是你的眼楮,你的胃,你的防滑墊。”
離婚時她覺得這些話像褪色的牆漆,如今單身的日子卻讓她看清,那些被她忽視的細節,原是前夫用時光熬成的糖,藏在每個“我知道你需要”的瞬間里。
手機在褲兜震動,是條廣告推送。
柳亞娟盯著黑屏映出的自己,鬢角有了細碎的白,像陸小軍工裝服上落的油墨星子。
陸陽蹲下身繼續擦地,銀鐲在瓷磚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她忽然發現,那個影子和記憶里陸小軍蹲在玄關換防滑墊的身影,漸漸疊在了一起
“媽,爸爸的公司就在您公司後巷。”陸陽的聲音突然輕下來,“他每天午休都會去看您辦公室的燈亮不亮,就像我小時候,他總在幼兒園門口等我放學,卻躲在梧桐樹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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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摸向陸陽帶來的柚子皮,干燥的香氣涌進鼻腔,混著少年人身上淡淡的油墨味。
單身的日子像梅雨季的陰天,可總有這樣的時刻,陽光會從雲縫里漏下來,照亮那些藏在銀鐲刻痕里的牽掛,落在布鞋針腳里的惦記,還有躲在柚子皮香氣里的溫柔。
水壺再次發出尖叫,柳亞娟關掉煤氣,看著陸陽把擦地的抹布洗了三遍——和他父親當年的習慣一樣,水擰得特別干。
她忽然明白,有些愛從未因婚姻的結束而消散,它們只是順著血脈,在母子之間織成了一張網,讓曾經斷裂的時光,在某個梅雨天的午後,重新連成了線。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過雲層,照在陸陽腕間的銀鐲上,內側的“陽”字閃著微光。
柳亞娟摸著手機殼里的小太陽,突然發現,在時光的長河里,有些溫暖從未離開,它們只是換了個方式存在,藏在兒子帶來的每樣物件里,躲在前夫未說出口的牽掛中,卻在她單身的歲月里,悄悄縫補著心底的缺口。
瓷磚擦得能映出人影,陸陽站起身,順手把她亂扔在台面的胃藥放進玻璃罐——和陸小軍當年的動作如出一轍。
柳亞娟看著這一幕,忽然听見自己心底有個聲音在說︰原來最動人的告白,從來不是“我愛你”,而是有人把你的習慣,你的喜好,你的脆弱,都刻進了時光的年輪里,不管歲月如何流轉,那份溫暖,始終都在。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柳亞娟喃喃自語,把她從幻想又拉回到了現實。
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她簡獨害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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