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軍的手指在灰燼里扒拉出半片碎玉,稜角處還沾著未燒盡的草莓醬漬。
凌晨四點的風卷著花房的潮氣灌進領口,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梅雨季,柳亞娟蹲在花店門口給病懨懨的玫瑰嫁接,指尖被刺扎得鮮血淋灕,卻笑著對他說︰"野玫瑰的傷口會自己長出新刺,比原來的更硬。"
手機在掌心震動,是銀行發來的扣款通知。
他盯著屏幕上"亞娟花卉有限公司"的賬戶名,想起三天前在民政局,柳亞娟把計算器拍在桌上時的反光——那串數字精準到小數點後兩位,連他藏在高爾夫球桿里的私房錢都被算得干干淨淨。
監控錄像里,小張往貨車搬賬本的動作太熟練了,原來她們早就在車庫地板下裝了防潮墊,連他去年埋的翡翠鐲子包裝盒都沒受潮。
"嘟嘟——"後巷傳來垃圾車的轟鳴,陸小軍看見王寡婦的貨車又折了回來。
車頭燈掃過花房玻璃,映出柳亞娟正在給新栽的野玫瑰搭支架,銀戒在金屬架上踫出細碎的響。
他突然想起婚前那個周末,柳亞娟趴在他腿上算花店預算,鋼筆尖在賬本上戳出小凹坑︰"每筆支出都要留痕,就像玫瑰的生長日記。"
當時他笑著揉亂她的頭發,沒看見賬本最後一頁畫著帶刺的藤蔓,藤蔓中央寫著"陸小軍"三個被荊棘纏繞的字。
車庫的鐵皮頂棚漏下月光,照見牆角堆著的十二瓶翡翠色指甲油。
他擰開2005年那瓶,濃稠的液體里漂著半片銀箔——那是柳亞娟婚禮前夜偷偷剪的婚戒內側花紋。
原來她早就知道,他送給王寡婦的翡翠鐲子和自己的銀戒是同款,只不過一個刻著"亞娟",一個刻著"小軍"。
監控里她對著鏡子貼指甲油的夜,其實是在練習如何用薄如蟬翼的證據鏈纏住他的每一步。
"爸爸?"朵朵的聲音從花房方向飄來,帶著晨露的潮濕。
陸小軍慌忙把碎玉塞進褲兜,卻听見塑料包裝袋的響聲——是柳亞娟裝平安扣碎玉的袋子,不知何時被人系在了車庫門把手上。
他解開繩結,發現每片碎玉都被磨去了稜角,像極了柳亞娟賬本上那些被劃掉又重寫的數字,看似溫柔,實則藏著重新計算的鋒利。
花房的噴灌系統突然啟動,細密的水珠穿過玻璃窗,在柳亞娟的銀戒上折射出彩虹。
陸小軍看見她正在教朵朵辨認野玫瑰的刺︰"這種是彎刺,會勾住人的衣服;這種是直刺,能劃破皮膚看見血。"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手里的蠟筆在培育日志上畫下帶血珠的刺,旁邊標注著"202x年x月x日,爸爸的車開走了"。
爸爸還唱著十七歲那年的雨季,我們有共同的期許...
女兒知道,爸爸的歌兒是唱給媽媽听的,但她不懂!
手機彈出小張的消息,附帶一張轉賬截圖。他盯著那串零發愣,才想起江心洲地塊的抵押貸款早就轉到了"亞娟玫瑰"的海外賬戶,而他簽字時以為的"臨時周轉",不過是柳亞娟賬本上的又一個陷阱。
視頻里王寡婦戴的翡翠鐲子內側,"亞娟"二字其實是用他的血拓印的——去年除夕他在花房劃破手指,血珠滴在商標銅牌上的瞬間,柳亞娟已經用掃描儀記錄下了所有生物信息。
晨光給花房的玻璃鍍上金邊,陸小軍看見柳亞娟正在調整監控攝像頭的角度。
鏡頭掃過收銀台時,恰好拍下她把朵朵的畫夾進賬本,畫紙上的十二朵玫瑰旁,新添了句用拼音寫的話︰"刺會記住所有的雨。"
那是他教朵朵背的第一首詩,此刻卻成了扎進他心髒的倒刺。
後巷傳來汽車發動的聲音,是王寡婦的貨車載著最後一箱草莓醬駛離。
陸小軍摸出藏在煙盒里的備用鑰匙,卻發現門鎖已經換了新的電子密碼——密碼是朵朵的生日,可當他輸入時,系統提示"權限已注銷"。
鐵門上貼著張便簽,是柳亞娟的字跡︰"野玫瑰基地不歡迎偷花人,每根刺都有自己的記賬本。"
他靠在車庫的斷牆上,望著花房外牆新釘的銅牌。
"亞娟花卉•野玫瑰培育基地"的字樣在晨風中反光,每個筆畫的收筆處都帶著尖刺,像極了柳亞娟記賬時畫的對勾——那些他以為無關緊要的財務批注,最終連成了困住他的荊棘牢籠。
忽然想起她曾說過,野玫瑰的根會沿著碎玉生長,吸收其中的礦物質,讓刺變得更加堅硬。
此刻埋在花根下的平安扣碎玉,正在成為新刺的養料。
手機再次震動,是律師發來的郵件。附件里的婚前協議掃描件上,他當年簽字的地方被用紅筆圈住,旁邊批注著︰"第二十三條︰"女方不得干涉花店財務",適用範圍不包括轉移夫妻共同財產。"
柳亞娟的字跡工整得可怕,每個標點符號都像根細刺,精準地扎進他當年設下的漏洞。
原來她早就請了筆跡鑒定專家,證明他在賬本上的批注是婚後偽造,連墨水的氧化程度都對得上監控里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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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房的門" 嗒"打開,朵朵抱著噴壺跑出來,發梢上沾著玫瑰花瓣。
小女孩路過他腳邊時,突然停下腳步,從兜里掏出顆水果糖︰"媽媽說,糖紙可以折玫瑰,刺要留給壞人。"
糖紙在陽光下展開,映出柳亞娟教她折的帶刺玫瑰,每片花瓣都用蠟筆描了邊,像極了她賬本上那些永遠不會被篡改的證據。
陸小軍望著母女倆在花房里忙碌的身影,忽然明白所有的伏筆都是柳亞娟精心埋下的刺。從便利店的"贈品"錄音筆,到平安符里藏的gps定位器,再到監控系統的時間戳設置,她把婚姻過成了一本精確到分秒的培育日志,每個背叛的瞬間都被記錄、分類、轉化為保護自己和女兒的武器。
而他,不過是那株被野玫瑰絞殺的寄生藤,直到枯萎才看清那些曾被他忽視的刺,早已織成了密不透風的網。
中午時分,裝修隊開進後巷,開始拆除舊車庫。
陸小軍站在街角,看著推土機碾過他曾蹲過的地板,碎玉和草莓醬痕跡被一並埋進塵土。花房的玻璃反射著刺眼的陽光,他看見柳亞娟正在給新員工培訓,手指劃過監控屏幕上的財務數據,銀戒在陽光下劃出冷冽的光弧,像極了她修剪玫瑰時的花剪。
手機彈出新聞推送,"亞娟花卉獲得千萬級融資"的標題下,配圖是柳亞娟抱著朵朵站在野玫瑰前,母女倆的無名指上都戴著銀戒,戒面的玫瑰花紋與身後的帶刺藤蔓完美重合。
評論區有人說,這對母女的故事像極了野玫瑰的生長史——用傷口培育出更鋒利的刺,用背叛的淚水澆灌出帶血的花朵。
暮色降臨前,陸小軍最後一次望向花房。柳亞娟正在給朵朵讀繪本,聲音透過玻璃窗飄出來︰"玫瑰的刺不是為了傷害,是為了記住每一次被折斷的痛。"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頭,手指劃過繪本上的插圖,那里畫著帶刺的玫瑰保護著根部的碎玉,旁邊寫著︰"所有的痛都會變成鎧甲。"
他轉身走進漸濃的夜色,口袋里的碎玉硌得掌心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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